(四)
回到长安城以后,李红玉的生活舒适起来。很少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军神的霉头。
李智云也学乖了,近日几乎不曾听闻什么动静,据说窝在大唐塔里苦苦研究突破三阶的关窍,不破三阶绝不出关。
刘文静一天晚上突然找到舞马。
舞马问他:“你不在东都打仗,找我干什么?”
“李密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我也使不上劲儿啊。”刘文静压低声音:“今天晚上我来,专给你打个提防。”
“怎么?”
“李智云,”刘文静压低了声,“李世民和李智云现今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可留神点儿,小心吃了黑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尤其李智云,我在他房间里看见过你的名字,写在小纸条上,好几张呢。那字儿看着就劲儿劲儿的。”
“我当是什么,”舞马道:“这二位瞧不惯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是加点小心罢……”
刘文静许是为了感谢舞马上一次进阶的相助之恩,再三要他小心,这才连夜回了东都战场。
(五)
李红玉立下了滔天战功,搞得李渊不知该如何赏赐她。苦思一番,决定封李红玉为天策上将,主管天下军事作战。舞马琢磨了一下,这个职位大概相当于后世的高官。
这次册封在朝堂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以军功而论倒是没什么说的。只不过有的大臣认为,让一个女人掌管天下军事历史上并无先例,单在本朝首创不大合宜。而且……说出去似乎不大好听。
还有大臣讲,既设了天策女将军,是否还要下设女官。
按照李渊的意思,天策府可以自行招募任命属官。倘使李红玉真的任命一批女官,那更是古今未有之奇观,实需慎重考量。
李渊却道:“诸位爱卿今日能在此殿之中尽情论议是否当设女官,亏得是红玉大军将刘武周挡在了北方,却不知刘武周当真杀入长安城,诸位爱卿彼时有何高见。”
此言罢了,众臣默然。不久,仍有大臣执意反对,李渊却已打定主意,道:“若红玉有意招纳女官,便招纳好了。总归是个女将军,夫君又是新亡,身边没个得力得手之人也不大方便。”
议政之日,李红玉远在朔方,未曾参政。
定策之后,李渊叫人将那几个曾提出反对意见的大臣的名字抹掉,会议记录上只提及此事受到了不小阻力,但终因圣上主意坚决而通过了。
消息传到李红玉那边,陈盈盈喜笑颜开,伸手与李红玉讨官儿。
李红玉道:“天策府中不会招纳任何女官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久之后,筹立天策府,李红玉果然没有招纳任何一个女官儿。
舞马问她缘由,李红玉道:“你道我阿耶真的想让我招女官儿么。”
她用右手的食指中指隔空戳了戳自己的眼睛,“阿耶盯着我呢。”
“哦,明白了。”舞马道,“以后咱们一起装孙子。”
(六)
西北和北方的战场基本结束了,但东面和南面还在打。
李建成在打窦建德,李世民在打李密。
李红玉以天策女将军的身份关心过问了两个方面的战况,顺便发函询问是否需要支援。
李建成和李世民以罕有的默契表示:请组织放心,一切尽在掌握,胜利触手可及。
其实,李红玉是瞎关心,吓唬吓唬老哥俩,窦建德和李密两个硬骨头她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天底下的军功不多了,李建成和李世民争夺龙位的关键在这两仗。都输了,或者都赢了,还好说。
要是一个输了,一个赢了,那在李渊眼里面可就天差地别了。
李红玉没兴趣,也没必要掺和两个人的龙争虎斗。
于是,在一段短暂的时间里,李红玉没事干了,没仗打了。
倒也不能说没仗打,南方大片土地上还跳窜着几个军阀,就是杜伏威、李子通、林士弘那帮人,李红玉也曾主动请缨去打。李渊盘算了一番,同时跟李密和窦建德开战,大唐的经费已经很紧张了,再开一场只怕长安人民都得开始啃草皮。
李渊索性叫她放一放。
李红玉放下了。想想这个时候她已经很红了,再红就要发紫了。经常炼丹的朋友们都知道,脸上发紫是中毒的表现,离嗝屁不远矣。李红玉需要歇一歇,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激进,那么亟不可待。
反正李渊封了李红玉做天策上将,又准许她建立天策府,舞马又给了李红玉那么多人的名单,干脆趁着这段时间筹建天策府罢。
可是,就那么大张旗鼓地筹建招人也不好,容易引起李渊的猜忌。
李红玉和舞马便琢磨怎么样才能把人才发掘出来、招过来,看起来又显得婉转含蓄一点,不是那么野心勃勃、猴急猴急的。
暂时想不到,天策府的筹备工作陷入了停滞当中。
(七)
这段时间里,寄给李红玉的情书像雪片一样飞进了李红玉的府邸。
长安城的男人们疯了——关中地区第一美人,护佑大唐的无敌军神,圣上新封的天策府上将……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处处完美、能文能武的女人,而此时此刻就活生生地生在了大唐朝,走进了长安城,出现在了这一片和长安城的男人们共同呼吸的天空下。
人一辈子总要追求点什么。
如果不能成为天底下第一的男人,那为什么不去追求天底下第一的女人?
这他娘的是一条捷径啊。
长安城里但凡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错的单身男人都开始学习写情书,专门写给李红玉。
长安城里但凡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错的已婚男人也开始学习写情书。如果李红玉不介意,他们随时可以休了自己的夫人,或者让夫人退位改作二房。
那些年纪大一点,脸上出现皱纹,脑袋长出白头发,甚至牙齿掉光,按上烤瓷牙的男人也不甘示弱,重焕青春了。
长安城里那些觉得自己完全不行的男人也开始学习写情书,也就是街上常年混吃等死的二流子,舞台上上戏的,走街串巷算命的,青楼里面说书的,天桥底下要饭的,到处流窜贩卖小孩儿的,官府顾来给公共厕所掏粪的,等等。
但凡识字的,胳膊手脚健全的,甚至不识字、手脚不健全的,也都开始学习给李红玉写情书。
万一李红玉被猪油闷了心呢。
男人们听说李红玉最不喜爱文绉绉的文言文,最喜欢直白明了的白话文,就学着写白话诗。
白话诗要比文言诗更费纸张,文言诗四行二十个字能讲清楚的事情,换成白话诗得废掉至少十张纸。
所以飞进李红玉府邸的信纸都很厚,有的比史记还厚,砸在人脑袋上生疼。
有一位追求者本身就是文人墨客,诗性发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几天就写了五个麻袋的情书,得花钱顾十个抬担架的伙计扛到李红玉的府邸。
打从一开始,李红玉不允许男人们从正门往进去送情书,因为这样搞的好像是她允许男人们给她写情书一样,显得很不正经。
男人们就站在李红玉府邸外面的墙角往里面扔情书。
长安城里那些对李红玉有意思的男人们每天至少得往院子里扔一封情书,大家都跑过去,场面就会很拥挤很吵闹,显得男人们很没有风度,天策的女将军也不会喜欢。
男人们开始按职业、身份、官职、岁数、财产、胡子的长短排队扔情书。
同时,他们制定了非常细致的时间安排,比如,在朝里当官的男人安排在中午饭和晚饭之后的休息时间,因为工作时间他们还得去上班。
岁数大一点超过五十岁的安排在早晨四点以后,因为人的年纪大了以后,起床早,不用抢占那些青年男子正常的休息时间。
家里钱多的和胡子比较长的安排在晚上七点的黄金时段。
因为财产多的男人可以拿出多余的钱来作为李红玉追求者共济会的运转资金。
而胡子长的男人往往更有男人味,李红玉看到了长胡子的男人,没准儿就会觉得长安城的男人们都很性感,动情之下开始翻开他们写的情书。
那个写了五麻袋情书的追求者被安排在了凌晨两点,因为他用时比较长,安排在深夜不必占用大家的正常作息时间。
于是,到了深更半夜,这位追求者和十个抬担架的伙计一起,把五个麻袋在墙角摆了一排,边往里面扔情书,嘴里边喊:“红玉红玉,出来捡情书哟。”他们害怕惊扰四周民众,引来城管执法,所以都是压低了声音喊的。
在寂静漆黑的深夜,满天飞的都是白色的信封和纸张,加上有气无力的呻吟,场面活像死人出葬。
等到五个麻袋的情书都扔进李红玉家里面,墙那边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包,从墙这头不用垫脚尖就能看得见。
那十个抬担架的伙计也松了一口气,每个人都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封情书,小心翼翼扔到小山包的包顶上。
(八)
对于长安城男人往李红玉府邸扔情书的盛况,李红玉暂时没有阻止的意思。她已经明令不许男人们从正门往进来送情书,这已表明了她的态度。至于男人们从墙外往进来扔,这不属于她的管辖范围。
但是,长安城的女人们快要被逼疯了……自从李红玉回到长安城,长安城的男人们就没有心思跟自己的女人们紧密结合了。
他们要把精力全部投入给李红玉写情书的伟大事业当中。
一段时间里,长安城新生婴儿的出生率急剧下降。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很有可能影响大唐的国运——没有新生婴儿就意味着二十年后没有青壮年,也就没人打仗了嘛。
事情发展到这样严峻的地步,李红玉责无旁贷。一些风言风语传到了李渊的耳朵里。
朝堂上一众大人坚决抗议(其中不乏送过情书的),李渊不得不语重心长地告诉李红玉:“虽然情书是男人们写的,但你作为接纳情书的对象,还是应该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李红玉不得不把正在红玉塔大院实验室里苦苦研究新到手禁咒的舞马揪出来,商量对策。
“干什么?”
舞马赶忙收起实验室的试管,里面装着粘稠的液体,“我牙还没刷呢……”
等到李红玉把目前的状况讲清楚,在经历了最初的瞠目结舌之后,舞马说道:
“既然都搞到这种满城风雨的程度,为什么不把流量变现,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天策府天团选秀大会呢?”
(九)
不久,天策府超级男人选秀大会在长安隆重举办。
大会理事会主席由大唐塔府长史舞马先生担任。
大会有八条规则值得一提——
第一,在大会报名之后,继续向李红玉府邸投掷情书的男人将失去参赛资格。
第二,凡有妻室的报名者,参赛期间不能间断与妻室的正常夫妻生活,如参赛期间妻室受孕者可以向赛委会申报获得额外加分。
第三,大赛将选取十八位得分最高的男人,组成天策府十八天团,简称tcf天团。该天团将赢得与天策府女将军李红玉长期共事的机会。
第四,大赛将采取公开竞演的方式,允许长安城百姓观看并参与互动,百姓对选手的投票数将作为人气值数据,成为选手最后得分的重要参考值。
第五,大赛诚邀广大企业、个体户,以及一切田地主踊跃赞助,并将以最引人瞩目的广告位置进行回馈。
第六……
……
大会在长安城造成了极大声势,全城的老百姓都卷进去了,大臣们把这次天策府选秀大赛作为一次非常恶劣的事件向李渊报告,建议尽快停办,并撤销李红玉天策府女将军的职务。
李渊笑道:“红玉虽然打仗厉害,但还是小女孩儿的脾气。这事儿她给我说过,不过也是想筹一些打仗的军费嘛,由她折腾去吧,别太出格就好。”
私下里,李渊给李建成写信,表示李红玉打仗的天赋很高,但“请我儿放心,你姐姐……似乎没什么大的野心”。
(十)
天策府超级男人选秀大会非常成功。
广大企业和个体经商户踊跃参与,当真筹措到一大笔军费,不仅保障了和李密、窦建德同时开战的经费需求,还能支持大唐帝国同时向南线的萧铣、李子通、沈法兴、林士弘、杜伏威们开战。
大赛极大活跃了长安城的第三产业,朝廷正在研究制定新的税收方案,相信不久之后又会有一大笔入项。
那些因为给李红玉写情书而有些疯魔的长安城男人激动的情绪在大赛中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宣泄,同时他们也在观看比赛的过程中,充分认清了自己和其他更优秀男人之间存在的差距,继而更加努力,发愤图强,一时间长安城大兴读书学习和练武强体之风。
由于第三条参赛规则的引导,大赛期间长安城怀孕的女人比去年同期多了三倍,广大夫妻生活异常和睦。当然,也有妇女叫苦连天,表示再这样下去就要受不了了,希望丈夫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参与大赛和写情书的事业当中。
对于李红玉而言,舞马当初列在名单里的男人百分之八十通过这次选秀招进了天策府。而且,以这种选秀形式进行的招纳,没有引起李渊的猜忌,反而被对方认为小孩子的胡闹,偶尔闹一闹也蛮好的。
大会组委会已经公告,明年还将举办第二届天策府超级男人选秀大会,百姓们纷纷表示鼓掌欢迎。
当然,也有思想顽固派认为大会伤风败俗、不务正业,应当取缔。继而引发了长安城内关于男人们应当怎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大研究、大讨论。
这也成为了大唐帝国思想大解放和文艺复兴的重要契机。
大会尘烟散尽之后的某个晚上,舞马应约来找李红玉,李红玉站在自家屋顶上看天上的月亮。
舞马顺着梯子爬上屋顶。
李红玉也不回头,问道:“你怎么不用轻功飞上来啊。”
“偶尔当当普通人也挺有情调。”
舞马坐到李红玉身边。
李红玉躺了下来,仰望夜空,“没意思。”
“天策府选秀大会?”
“男人没意思,”李红玉道:“那些情书我拆了十几封,一封比一封肉麻,好多还是已经有老婆的人。这次招进天策府的那几个所谓的天团,虽然是按你的名单招来的,但我在情书堆里看见了他们的名字。一想到以后我要是当了皇上,统治的是这样一帮男人,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舞马默然。
“你怎么不说话了?”
“嗯……”
“该不会那些情书也有你写的罢?那我得叫人找一找。”
“你得找到世界末日。”
“我才不会靠情书找男人嘞,”李红玉忽然取出自己的佩剑,“我靠这柄宝剑。”
舞马愣了一下。李红玉将配件从剑鞘中拔了出来,剑锋侧面写着四个字——【紫青宝剑】。
“这把剑,”舞马迟疑了一下,“什么时候有名字的?”
“一直有啊,打从我小时候,”李红玉拿起剑鞘,“我呢,打算在剑鞘上面按个机关,如果有男人想要娶我为妻,我就让他来拔这柄宝剑,遇上我喜欢的人,就让他顺顺利利拔出来。遇上我不喜欢的,就卡住宝剑,让他累死也拔不出来。”
“……”
“你要不要拔一下试试?”
(十一)
凑足了军费,李红玉被李渊安排南下,带着大军征讨萧铣、李子通、沈法兴、林士弘、杜伏威们去了。
除了一统天下的目标之外,李渊觉得这段时间长安城实在太过于闹腾,是时候让所有人都享受一段安静的时光了。
不等李红玉大军抵达江南,杜伏威第一个认怂,派来使者表示愿意臣服大唐,共创伟业。
这个曾经被敌人一箭射穿脑门,然后顶着脑门上的箭将敌人抓住,硬是要对方拔出箭矢又把对方杀了的硬汉男人具备极其敏锐的洞察力,老早地意识到江南这片土地,甚至整个天下迟早有一天会改姓大唐。他拒绝了窦建德和李密联手的诚挚邀请,毅然决然走上了此刻正确,未来或许不大正确的投诚道路。
李渊把杜伏威的主动臣服归功于李红玉的战神光环,更加坚信当江南平定之后,李密和窦建德将陷入四面八方的包围,只剩苟延残喘。
李红玉在江南度过了一段意料之外的愉快时光。
在李靖制定的平定江南的军事方案指引下,李红玉和舞马深入巴蜀四十九州,说服了诸位州官投诚大唐。俊男美女的组合几乎所向披靡。
他们在万分艰难的蜀道里携手前行,在人迹罕至的山谷里畅游,看到了只有在山海经里面才能听闻的奇丽景色和稀奇怪兽。旅行途中,他们心潮涌动,时刻亢奋着,却始终恪守了男女之间友情的最后底线。
两个人甚至独自去见识了鼎鼎大名的食人魔朱粲。
那个时候,朱粲诚心向大唐投降——附近的老百姓被吃怕了,躲起来,于是在朱粲地盘内形成了一片荒凉又荒唐的无人区,朱粲和手下的兵士每天饥肠辘辘,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
李红玉偷偷告诉舞马,她永远不会原谅一个吃人的人。
舞马背后发凉。
这时候,李渊已从长安传来圣旨,同意接纳朱粲。
李红玉和舞马在对方用人骨头搭建起的白森森的城堡里漫步,最终将朱粲绑在城堡的餐厅里,让食人魔品尝了用自己大腿上最新鲜的肉片做成的麻辣火锅,当朱粲的一条腿被削的只剩骨头的时候,他才咽了气。
李红玉派人回信李渊,在圣旨抵达的前一天晚上,朱粲部下兵变,朱粲应对不及已然身死。
李渊收下信,忽然意识到长安城里的选秀大会或许只是个障眼法。但转头想起李红玉的笑脸,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
(十二)
奇袭萧铣是李靖的主意,李红玉完全同意。
她和舞马一起,带着精兵在长江水涨、狂风暴雨,几乎不可能进军的时节,顺流而下,像闪电一样劈落人间,拿下了萧铣的荆门、宜都。
他们从夔州出发,沿着长江,坐着大船往东走。
四百里的三峡三峡河道湍流,暴涨的江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上千条战船在洪水和暴雨中瑟瑟发抖。
李红玉忽然兴致勃发,将一条船桨扔到江水之中,她自己带上斗笠,轻飘飘落入暴走的江水之中,踩在飘移不定的船桨上,自在前行。
这一幕让千艘战场上的每一个战士热血沸腾,更加坚定了对大唐军神的无比崇拜和信仰。
倘使高尔基看到这一幕,或许会惊呼一声海燕。
战船抵达荆门,李红玉持着紫青宝剑,第一个冲上满是长枪短剑的城墙,大唐军队的战士们流淌在身体里的热血被彻底点燃,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兵峰所至,萧铣、李子通、沈法兴、林士弘授首伏诛。
平定南方,李红玉只用了三个月。
那个时候,李建成还在和窦建德僵持,李世民还在和李密苦苦鏖战,比拼谁的意志力更为强大。
(十三)
或许是意识到了江南平定之日,便是李红玉北上之时。
李世民感受到了事态的紧迫。
放眼天下,除了北方那些喜欢收继婚的突厥蛮人,大唐王朝只剩两个敌人。
李世民必须赶在李红玉北上之前,向李密吹响决战的号角,并且把对方的脑袋挂在长安城东门的高头上,否则已经被他折磨的奄奄一息的老贼李密,将成为李红玉大唐军神桂冠上又一颗明珠。
而到那时,同时也被李密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李世民则将成为大唐帝国建国之后广为流传的笑话,在史书上留下滑稽的一笔。
此时此刻,李世民面临的最大困扰是李密的禁咒【焚天灼地】。
几乎所有人都晓得在李世民对东都发起总攻的时候,李密一定会动用【焚天灼地】——在与王世充决战结束后五个月里,李密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可以驱使禁咒的状态。
李世民也曾试图趁着李密身体彻底恢复前速战速决,但狡猾的敌人用了一千种办法拖延战局。
那段时间里,大唐军队的天空上每天都漂浮着一团赤红如烈火的云彩,仿佛李密的禁咒随时降临。
当李密不再拖延、大唐军队的头顶也不再漂浮着赤红如火的云彩,李世民也就明白了,李密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
局面走到最艰难的地步,李智云终于从大唐塔的闭关中走了出来。
他告诉李世民:“决战罢,我有办法对付【焚天灼地】。”
决战那天晚上,天空中布满炙热燃烧的云彩,到处赤红如火。
数不清的巨大火球从天空中密集砸落,大唐兵士在撕心裂肺的吼叫中化为一具具漆黑的尸体。
李世民罕见地失态了,抓住李智云的衣领:
“你的禁咒呢!这就是你说的有办法!”
“二哥,”李智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李密的禁咒马上就要结束了。”
“大唐的兵士也完蛋了!”
“希望总是在绝望中浴火重生的,”
李智云忽然笑了,“二哥,你知道我在大唐塔里面经历了什么吗?”
李世民愕然,“我们的军队要完蛋了……”
“我去了另一个世界,”李智云道:“那里全都是怪物,吃人的怪物,我还见到了我们的老熟人,你猜猜是谁?”
这时候,天空中的火云忽然平静下来。
紧接着,像是有人在半空中撑开一个巨大的口袋,将一朵朵云彩收了进去。
月亮重新出现在半空中,撒下一层薄薄的银色月光,镀在一具具焦黑的尸体上,像数不清的银色元宝。
幸存的大唐战士从尸堆里探出脑袋,惊恐地四下张望,却不知这只是这个夜晚恐怖故事的开始。
李密站在东都的城墙上往下望,这是他第二次目睹这样的场景。
整个天下都仿佛握在他的手掌中。
他低头往下看,月光罩不到他的脸庞,面部只剩一片阴影,把五官和神情模糊起来。
李智云转过身,背对李世民,面向东都城,高举双手,“起来吧,不屈的亡魂。”
这声音恍如从地狱中传来,沙哑暗沉,却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招魂一般荡过整个尸场。
声音落罢,地上的尸体纷纷蜷缩颤抖起来,身上的肌肤亦开始蜕变,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不久,尸体们松弛下来,摇摇晃晃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望向东都城。
李智云指着东都城墙,“杀!”
数不清的丧尸奔跑着,冲向东都……
(十四)
当晚,李密不知生死,瓦岗军不复存在。
李智云传报长安——李世民毙于禁咒【焚天灼地】下,请圣上节哀顺变。
李世民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匪夷所思地止步于此。
李智云则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生出做皇帝的念头,但当他看见浩浩荡荡的丧尸军团所向披靡的时候,他的确有了这样的想法。
第二日,李智云带着他的丧尸军团北上,直指窦建德的都城洺州。
彼时,李建成和窦建德还在无休止地僵持之中。戴胜作为李建成军中唯一的三阶觉醒徒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正是靠着他的觉术,胜利的天平不断向李建成这边倾斜。
但谁也不晓得窦建德在一个月前成为三阶觉醒徒之后,获得了一个名叫【天神光环】的禁咒。
这是一种可以给一支多达万人的部队持续永久加持敏捷、力量和生命属性的恐怖觉术。
虽然加持过程很缓慢,但只要窦建德能够再坚持半年,那么一统天下易如反掌。
李智云没有给窦建德任何机会,丧尸军团似乎也还在不断地进化当中。
它们跑的要比在东都的时候更快,也更难被彻底杀死。
除了把脑袋砍掉之外,再没有任何方法能让它们完全失去战斗力。
它们的唾液充满了致命的病毒,咬破肌肤就可以让正常人在一炷香内变成丧尸大军中的一员。
它们不知恐惧,不知疲惫,更可怕的是绝对服从李智云的命令。
当窦建德面对这只恐怖的大军,在惶恐不安中决定提前将自己的天神大军祭出的时候,一切已不可逆转——
天神大军绝大部分的将士沦为了更为强大的尸怪。
幸存数余人认清了丧尸军团无法战胜的事实,决定分散逃离,并在未来的百余年中,成为了华夏大地上对抗丧尸军团的主力军。
(十五)
在一片尸海涌动之中,满身是血的李建成朝着洺州城郊外的大夏塔狂奔而去。
他的身后,几千头丧尸迅捷奔跑,嘶吼声脚步声震耳欲聋。
大夏塔是李建成此时此刻,李建成想要活命的唯一希望——他有一颗入籍石,只要加入此时此刻已没有一个活着的觉醒徒的大夏塔,就能暂时将丧尸挡在塔外。
不知跑了多久,李建成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可,大夏塔的轮廓却在不远处清晰起来。
他提起一口气,加速往过去跑,到了大夏塔跟前。
塔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丧尸。
他仔细看向丧尸的脸庞,吓了一跳,
“魏公?”
“魏公”却不搭理他,岿然不动。
身后传来了李智云的声音:“大哥,别来无恙啊。”
李建成转过身。
李智云微笑站在群尸中间,手中拿着一个本子。
李智云手中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划拉。
李建成道:“你干什么?”
“划掉你的名字啊。”
李智云说完这句话,大夏塔门口的“魏公”忽然动了……
李建成想过很多关于如何保障自己顺利继位的办法,也想过很多成为皇帝以后如何造福黎民百姓的举措,就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怎样惨不忍睹的死法告别人世。
……
第二日,李智云传报——夏王窦建德生死不明。李建成死于夏王麾下天神大军之手,请圣上节哀顺变。三阶觉醒徒戴胜生死不明,正在全力搜救。
(十六)
李密和窦建德战败的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李红玉和舞马正在返回长安的路上。
战报之中没有什么细节,他们便无从知晓在东都和洺州发生的惨案。
舞马想了想,是时候摊开来跟李红玉讲一讲了。
他潜入李红玉的马车,李红玉正望着窗外连绵的细雨,正如宇文剑雪在江东时望过的一样。
“大唐没有外敌了,”
舞马决定开门见山,
“如果你想当皇帝,李建成、李世民、李智云都得死。而且,必须尽快。”
李红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说来也是,在正而八经的历史当中,以李世民的卓著功勋和民心所向,几乎已是大唐太子的不二人选,却仍需用李建成和李元吉举家的鲜血去铺成通往天可汗的道路,李红玉一介女子要当皇帝,除非把李渊所有子嗣杀干净,否则想都不要想了。
“倘使我不是非要做皇帝呢。”李红玉说道。
“那你手中兵权便会要了你的命。”
“兵权无所谓,”李红玉道:“甚至荣华富贵也无所谓,南下这一路我想明白了很多事……川蜀的险道很美,江南的烟雨更美,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不晓得未曾见识过的地方……我想去看一看。”
舞马不太意外。李红玉实心不想对自己的兄弟下死手,更何况还有她的父亲,杀死了几个兄弟,父亲是否也该干净利索地解决呢。
在正史之中,这一幕又何尝不是如此。在退位之后苟且的几年里,李渊战战兢兢,过的不怎么如意。
令舞马惊愕的是,自己来到奇幻大隋之后遇到的几个女人到头来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浪迹天涯,难道也是命运使然。
“好,”舞马说道:“我跟你一起。”
“你不觉得遗憾么?倘使我能做皇帝,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那可未必。倘使你做了皇帝,我更要深居简出,从此不问世事,在红玉塔中苦修一辈子。当然,偶时游山玩水,走遍四海也不差。”
“为什么?”
“权力使人沉醉,进而忘乎所以。倘使我们之间想要永远保持如今的关系,那我更不能与大唐女皇走得太近了——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嘛。”
“我好像懂了,又没太懂,”李红玉望着窗外,“反正以后也不用为这个发愁啦。”
“现在呢?我们收拾行李?”
“先回长安罢,见见阿耶……”
(十七)
来到长安,李红玉才听到李建成、李世民战死的消息。
李红玉如槌撞胸,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家府邸,直到傍晚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问舞马:“我阿耶还好罢。”
“我叫人问了情况,说是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伤心过甚,还需好生休养,不得见人的。”
李红玉道:“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建成和世民去了,还有谁当得太子?”
沉默了一会儿,舞马忽然问道:“你改变主意了?”
“不管谁做皇帝,”李红玉摇了摇头,“我们的计划不变。”
“我去看看罢,”舞马说道:“保管给你个准信儿。”
辞了李红玉,舞马偷偷溜进皇宫里打探消息。
沿路打听李密、窦建德战败的事情,据说,李密和窦建德的禁咒觉术厉害至极,但李智云还要更胜一筹,故而所有上战场的兵士都死了,只剩李智云带着几个亲卫回来了。
入了皇宫,人人都在谈论李智云以一己之力打败窦建德和李密的事情,说李智云才是大唐的福星将神,云云。
舞马冷笑一番,潜入李渊寝宫之中,见守卫并非森严,李渊躺在龙床上,看气息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一脸悲戚之色,叫人想不起他称帝登基时的意气风发。
如此也算是替李红玉放心了,待舞马再回到李红玉府邸,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问过之后,才知是李智云来探望了。
舞马急急忙忙冲了进去,正见到李红玉将李智云送出门来。
李智云拱手道:“舞长史,好久不见!”
舞马见李红玉好端端的,松了一口气,冷笑道:“恭喜五郎。”
李智云自然听得出他话中嘲讽之意,人却道:“时到今日,我大唐虽一统中原,但两位兄长先后故去,举国悲痛,实无庆贺的道理。向北而望,突厥人虎视眈眈,我中原大地尚无安宁之日,舞郎君有平定天下之才,还望日后一如既往,为天下苍生,为黎民百姓献一份力量。”
“再说罢。”舞马淡淡道。
李智云笑了笑,也不多做为难,拱手告辞。
(十八)
过了两三日,李红玉想明白了很多,不管李建成和李世民是如何死去的,她也无意深查下去了。
李红玉想入宫见见李渊。
这将是她离开长安前的最后辞别。
站在病床前,李红玉原想告诉阿耶自己即将永远离开的消息,但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
李渊的状况似乎有些好转了,但脸上仍是泛着些悲凉。
父女两个说了很久的话,从小时候家里过年包饺子讲到李红玉出嫁前一天家里忽然多出来的那块儿红玉。
李渊说:“那块儿红玉里面嵌了一滴眼泪,可阿耶还当它是你大婚的吉兆,真是糊涂。”
两个人从长安讲到了晋阳,从老家的奶酪讲到了晋阳的小吃。
李红玉拱手告辞的时候,李渊请她转过身去。
李红玉不明白为什么,但仍然照做了。
等她转过去,李渊用双手抵住她的背上,“不要转身。”
这或许是李红玉长久以来,听到最像父亲的声音。
“我知道你要走了,这是你的嫁妆。”
话音落罢,李红玉感到一股淳厚而浩瀚的内力,像江水一样涌入丹田。
李红玉说了声不要,但很快失去了意识。
(十九)
再醒来的时候,李红玉浑身充满了力量,感官敏锐极了,似乎方圆十里内的一切都洞若观火。
转过头,身旁的李渊白发苍苍,满脸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