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白眉给了他一本预支账目,让他带给周南,并且嘱咐他一定要好好待客。他看着手中厚厚的账目簿,叹了口气。昨夜周南用银子化解了黑衣人的圈套,这笔钱肯定是赖不掉的了。
此时,雪溪阁里,周南正在翻看昨天从藏书阁带回的那本小人书,边看边恍然大悟,怪不得唐可昨天反应这么大。等等,不二殿藏书阁居然有这种书,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还有,苏雨时居然让小孩子看这种书,回头得好好说说他去。
想到这,他才突然意识到,上次离开时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不二殿了,没想到这才一个月不到就又回来了。
他现在一个人待着,思绪又开始乱飞。
上一世穆啸天把他从破岳谷带回不二殿时,他觉得这个地方束手束脚,十分别扭,不能像在念慈门时那么无法无天。
他刚来的第二天,穆啸天就带着各位法师出远门了,让穆溪暂时照顾他。周南本以为能够得到特殊关照,没想到穆溪所谓的照顾,就每日带着他重复不二殿学童的日常。
那是在冬天,周南觉得天越来越冷了,早上起床更困难了,但晨读依然坚持在室外进行。这一日地上积雪很厚,午时结束了习经,周南跟着穆溪和一队道童走出静园,看见了常之恒和谢延带着一群道童在雪地里打起雪仗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俩人,彼时他们都还是少年的模样。
连着几天枯燥的念书生活,周南好不容易发现这不二殿还有些好玩的,惊喜道:“凉州雪真大,你们都是这么玩的啊?”
“我从不玩。”穆溪答道,但脚步却同他一起停下了。
这时雪地里的常之恒对着穆溪拼命招手,唤他过去一起玩,却被谢延一记雪球砸摔在冰上。
周南看看他,再看看身后几个眼巴巴的笑道童,便对他们说:“好了,你们过去一起玩吧,难得你们师父让你们歇息半日。”
道童撒了欢地跑开。
穆溪瞪着他:“谁跟你说可以歇息?”
周南露出温暖的笑容:“小惊雪,别那么认真嘛,难得家里没大人,就让他们玩一会嘛,你看他们多可怜啊,正是对这天下万物充满好奇的年龄,却要每天披星戴月修真。”
穆溪又不说话了。周南这时反应过来,他从见到穆溪那一天起就故意喊人小惊雪,喊了那么多次,穆溪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转过脸看着他,突然又有了鬼主意。
周南右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跑到常之恒他们中间,宣布要玩个游戏。
常之恒和谢延跟他只有一面之缘,但知道这个苏家小公子在破岳谷跟玉门惊雪打成了平手,对他还是忌惮几分。
周南小戏法一施,一个晶莹剔透的阵盘上,一排冰做的小妖怪顺势而起,小道童看了都乐疯了。
“听好了,我现在来教大家玩我的独门大型对战游戏——冰雪诸神大战。”
这是周南自创的仙术小游戏。小时候冬天里在念慈门拉着小门生打雪仗,但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便自创了这个游戏陪自己玩。基本上,他在念慈门学的仙术都用在了这些不务正业的地方。
他手心一翻,这些冰做的小神物瞬间动了起来,光影四起。
周南叽里呱啦解释一通:“来,很简单,这是饕餮,这是貔貅,还有玄武……这边是你们的宝塔,里边还有装备……玩一次就懂了,你们俩一队,我和小惊……和穆溪兄一队。”
常之恒和谢延完全被这些把戏吸引,迫不及待要开始,但站在一旁的穆溪并没有要参与的意思。
“来嘛小惊雪,很好玩的……喂!我还没说开始!”内忧外患,还没劝好穆溪,周南这边的守门椒图就被谢延的饕餮吃了。看见阵盘上刀光火影,一群道童欢呼着拍手。
周南一对二其实也轻而易举,但他觉得穆溪不玩就没意思:“穆溪你再不上我们要死了!输了怪你啊!”
被直呼了大名的穆溪心中一惊,不自然地走向对方。他承认,周南的这些花里胡哨的小游戏其实很吸引人,只不过他怎么玩过这些小把戏,不知从何玩起。
“小惊雪快点,你用这只貔貅!”周南看他动摇了,直接把手里控制貔貅的光带丢给他。
事实证明,学霸学什么都快,不用周南教,穆溪一上手就把貔貅的九段技能都使出来了。貔貅转守为攻,开了挂般地一路霹雳风雷,所过之处电光火石,谢延的饕餮几次想要拦截,都被虐得爬不起来。
“小惊雪你可以啊!隐藏的高手啊!”周南心里简直太激动了,自从做出这个游戏,还从没遇到过势均力敌的对手,没想到穆溪居然跟自己不相上下。
看貔貅太过于勇猛,周南手里的狻猊也不需要做什么,稍稍助攻就把宝塔占领了。小道童又欢呼起来。
这时阵盘上画风突变:狻猊从宝塔上一跃而下,上串下跳地追在貔貅身后,不知羞耻地蹭来蹭去。貔貅先愣了一下,伸出前爪踢了狻猊一下,狻猊顺势倒在地,原地扑腾了几下,见貔貅走远,又蹦起来追上去。
穆溪瞪了周南一眼,周南嘻皮笑脸。
观战的道童目瞪口呆,没想到师父还会玩游戏。唐可就在这群小道童里,唤醒雀跃地对旁边的同伴说:“你觉得他们谁厉害?”
那个道童:“我觉得那个大哥哥比较厉害。”
唐可不服:“我觉得师父最厉害!”
说着,他看周南放下了玩游戏的光带,好奇地去捡起来,一个没拿稳,狻猊跑出了阵盘。他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狻猊跑出来后就脱了缰,一通乱串,冲进了旁边的园子。
唐可吓得大哭,等周南和穆溪发现时,狻猊已经爬上了院子里祖师雕塑,正甩鼻摇尾。一群小道童惊恐得脸都绿了。
不二殿的学童都知道这雕塑就是玉门圣物一般的存在,每日习道前都先拜过祖师,稍对师祖不敬就会被罚,从未有人敢如此这般不敬。
周南虽然不知道这雕塑是谁,但周围人的脸上都写着“闯大祸了”几个字。但他一下没找到光带,又想让狻猊下来,只好朝着狻猊掷出一记镖。不料被击中的狻猊一下更加狂躁了,吼叫着爪子在雕塑肩上乱抓,划出四道长痕,这下所有人都傻了。
穆溪眉头一蹙,惊雪出鞘,周南连忙阻止:“别别别,让我来!”召来了光带,将狻猊套回了阵盘上。
常之恒战战兢兢地跑到雕塑面前,端详被狻猊划出的痕迹:“完了完了……怎么办啊这下?”
“怎么了这都是,这几道划痕不深啊,我们修补一下就好了……”周南话音未落,刚刚闯祸的小唐可就又哭了起来。
“你懂什么?这不是普通的雕塑,是玉门镇妖司创始人,是这里的圣物……”谢延在一旁不满道。
倘若是在念慈门,这种事对周南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从小就把整个念慈门后山都翻了个底朝天,该玩的玩,该罚的罚。不过像不二殿这样礼义为上的仙门,戒律严苛是百家闻名的,对先辈不敬这种事应该百年以来没有人犯过。
穆溪让唐可回藏书阁面壁,而自己在祖师像前长跪,任凭周南怎么劝都不起来。
“你不起来是吧?好啊。”周南说着跪在了他旁边,“不管怎么说,事情因我而起,游戏是我带来的,要罚也是罚我。”
穆溪转头看了他一眼:“你非不二殿弟子,无须受罚。”
“我非不二殿的弟子,但是我一向一人做事一人当。破坏祖师像的人是我,理应罚我。”周南虽然自小闯祸无数,但是每次闯了祸从不遮掩,大大方方受罚。突然告诉他闯祸让他人顶罪,这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