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批纸(1 / 1)

玉霖跪在登闻鼓下,毛蘅和兵马司的王充并立在长安门前。

今日长安门暂闭,由此入门的商客被阻在门外,门内的围观之众甚多,议论,吵嚷,询问的声音充斥在长安门前。玉霖听得久了,耳中嗡鸣渐起。她抬头遥看立在远处的毛蘅众官,以及拿着镣铐和枷锁的兵马司众人。忽然觉得有些累。

毛蘅让她在登闻鼓下北向而跪,但她不想跪了。

她转向登闻鼓,抱膝坐下。

登闻鼓就在她的头顶,巨大的鼓面向她投下一道足以包容她全身的阴影。

这是赵河明带着她一齐立起的叩阍鼓。

对于赵河明而言,那是他为官的政绩。登闻鼓出立之年,赵河明在登闻鼓下,设监察御史负责接收登闻鼓案件的状纸,直转达到皇帝御前,而后玉霖为他守住了这一诉讼之制,奉明初年,东府辅臣击鼓被诛后,内阁曾有人奏请奉明帝,封禁登闻鼓院,撤下登闻鼓。当时,连赵河明的父亲,内阁首揆赵汉元都支持此议,赵河明人在内阁,张口难言,放笔不辩,三法司唯有玉霖与吴陇仪提笔,与内阁长辩数月,登闻鼓终得以保全。

如今,玉霖因获罪而被刑部除名,人们谈及登闻鼓,仍忆当年‘一面登闻鼓,申天下奇冤’的胜景,仍赞赵河明是人间正道,但玉霖的名字却不堪在提。

玉霖并不在乎,这面支撑赵河明名声的鼓,对于玉霖而言,是她曾经静听民声的地方。在她还是一个八品刑部司官的时候,她曾无数次走到这面鼓下。

梁京城多风,多雨,四时节气在城门前不断更迭,鼓下有老者,孱女……他们立在鼓下,悲喜两生。

悲的是艰难境遇,喜的是人间路未死,人还可以活。

玉霖的眼睛不好,但她却把这一副又一副的人间悲喜看入眼中。

那真的是玉霖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她由衷地觉得,她能做官,真的很好。

后来,登闻鼓不响了,即便它还立在那里,却再也不能保护风雨之下,苦苦经营的性命的蝼蚁。尽管如此,玉霖还是会偶尔来长安门前,看一眼它。

如今她坐在这面鼓下,鼓影就像一把巨大的伞,将她包裹在其中。

万物有灵,她护下的鼓,在众议之间,反过来遮罩住了她的身子,有那么一瞬间,玉霖似乎重获了当年立鼓时的那份愉悦。

兵马司指挥使王充,看着抱膝而坐的玉霖,不禁对毛蘅道:“她也太放肆了。”

毛蘅手中摊着一封信,额上已经浸出了细密的汗珠。王充的花他只是听了一耳朵,甚至连眼都没有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