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2 / 2)

gu903();“我哥说,你哥九成是疯了。”

孟欣然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被安逸侯强行圈在府里,实在憋得无聊,眼瞧着这剥松子瓜子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这次过来看贺云樱还带了两匣子干果,一边说话一边给她剥:“这次璋国公丢了辅臣之位,朝廷上吵来吵去,有主张递补的,也有主张重议阁制的,你哥居然在这时候去接什么八州巡查?”

说着将一把剥好的松子推到贺云樱跟前:“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哥这一趟得去七八个月,毕竟八州呢,结果我哥说,八年能回来都算快的,因为你哥还上了密折要整饬水道和漕运!”

“嗯。”贺云樱实在不知道能跟孟欣然说什么,只好将自己新做的酸梅甜汤推过去,“欣姐姐你别剥了,尝尝这个。”

“你有没有听说什么?老王妃难道不反对吗?”孟欣然接了甜汤,看着贺云樱平静的神色越发诧异。

贺云樱弯了弯唇,含糊应道:“母亲挺欣慰的,觉得兄长不再深陷京中权位斗争,而是能出去地方上巡查督理实政,功在社稷。”

“这个我也听说了,你们书院的人也都夸他,是吧?”孟欣然低头喝了一口甜汤,“我哥说,你哥就是想不开,这分明赔本赚名声,士林里几句好话有什么用?百无一用是书生……”

“嗯。”贺云樱又含糊应了一声,摸了摸袖子里那封刚刚匆匆扫了一次的手书,“欣姐姐你先坐,我有件事请教你,我去拿个账本过来。”

言罢便起身,往自己卧房过去。

进门绕到了屏风后,确定孟欣然看不见,她才将袖子里的书信和文契拿出来,想塞进床头妆奁的抽斗里,却还是忍不住再看一眼。

安逸侯和孟欣然说的对,萧熠确实是疯了!

他居然叫人送来了一张身契。

柏衡,字徽之,淮州人氏。年二十二,德化三年生员。因家有病母需用药求医,亦有旧债未清,特卖身投靠,为贺氏书斋役,银二十两。

她乍见这身契,还以为萧熠是要在她铺子里安插一个属下,以为联络传话,或是支应保护之类。

然而再看他的手书,才是目瞪口呆——这竟是他自己返京所用的假身份!

至此,贺云樱已经大致明白了萧熠的谋算。

前世里萧熠用了极其狠辣的雷霆手段处理贪渎案与科场案,虽然将让政敌损失惨重,也早早取得了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位,然而得罪天下仕子之外,亦为随后数年埋下了不少隐患。

如今他若全然循着前世之路,旁人如何批评攻讦暂且不提,母亲霍宁玉便头一个容不得,哪怕不会再打他怕也要自己气死。

现在他干脆全然改弦更张,以退为进,先在宫变之中重手除去了皇后与二皇子,又借此逼退了最大的对手璋国公,现在在这个其实并无巨大威胁的局面下后退一步,转投地方。

他如今才二十岁,如果真的在重兵驻扎的西南与富庶丰饶的江淮经营十年,将河川、粮道、人才与民心都抓在手里,摄政王的名头或许晚个几年,分量却又不同。

但这张身契的意思,却又带着另外一个可能,贺云樱想着只觉更荒谬疯狂,却又莫名地有可能会发生。

那就是萧熠所接的旨意是“巡查督理”,换言之便是没有固定行程驻地。

他若是以“暗访”为由头偷偷折返回京,只将西南并江淮事交给下属……

“樱樱?”孟欣然在暖阁里吃完了半盏甜汤,见贺云樱还没有过去,便叫了一声。

“来了。”贺云樱自己摇了摇头,压下那一切纷乱的猜测与心思。赶紧将文契书信都塞进妆奁暗格,又拿了昨日看的账本过去,“我想找几张图纸给姐姐看来着,却没找到。那个回头再说,今日我还是想跟姐姐先请教店里用人的事情。”

“用人是最麻烦的。”孟欣然不疑有他,低头又喝了一口甜汤,“尤其是你这是书斋与茶点的生意一起做,收钱理账的事情不大,买书的客人大多是好脸面的,没有酒楼或旁的铺子那样麻烦。可是你先前说想招人来抄书这件事,我总觉得难做。”

说着,孟欣然将甜汤的瓷碗推到一边,又动手给贺云樱剥小核桃:“你想,读书人,尤其是这天子脚下的读书人,谁不想谋仕途呢。想找几个书写好又踏实肯在铺子里做下去的,实在是难。”

贺云樱不由想起萧熠那一笔好字,忽然觉得不管他的念头主意多疯,铺子里倒还真用得上。

“姐姐说的是。我原本想的就是以茶点和翻印的书本为主,那些只能手抄的典籍,多一本是一本,走一步看一步罢。”贺云樱笑笑,又打开账册,指了几处请教。

孟欣然手里剥着核桃不停,随便看了便一一解释了。

贺云樱仔细记下,随即也有几分好奇:“姐姐不要再剥了,这许多核桃松子,我一时也吃不完。再剥便只能叫铃兰去研究些糕饼了。对了,欣姐姐,你——最近好像很喜欢吃这些?”

“嗯。还行。”孟欣然依言停了,将手头的碎果壳大概拢了拢,招手叫丫鬟过来收了,随口道,“我跟尹六叔不是遇到过好几回吗,他每次给我剥些干果,不让我多喝那些地方的酒。你不知道,尹六叔手指好长,又好灵巧,什么干果都会剥,还又快又干净。”

贺云樱愕然失笑:“所以,姐姐这是就爱上了吃干果?还是存了心思要跟尹六叔比一比,谁剥得更快些?”

孟欣然居然也一怔:“哎?我也没想过。就,那之后我就是觉得干果很好吃。尤其是翠柳苑,他家的糖炒栗子绝了啊。我还跟六叔说呢,就他们家为什么要卖姑娘啊,卖栗子也能发财吧!”

“你跟尹六叔到底见过几次?”贺云樱听着既觉得好笑,又生了新的好奇,说起来孟欣然到京城也没多少时间,怎么听着跟尹毓这么熟?

“这个,三四次吧?”孟欣然想了想,“我先前在淮阳就见过他一次,后来在暨阳又见过一次,京城两次,三次,不对,只算风月场子那就是总共四次!”

贺云樱几乎差点被茶呛到,眼尾扫了一眼黑着脸侍立在外的安逸侯亲卫,赶紧换个话题:“那什么,我的铺子地契交割完了,就是铺面里的柜台家具摆设还得再准备一段时间,姐姐有空陪我去看看罢?”

孟欣然是真的觉得那风月场话题没什么,但也不介意贺云樱转了话头,点头应了,两人又商量了一时铺子事情,便一同出门去了。

随后再数日,贺云樱还是有些忙碌的,一方面是铺子内里的柜台桌椅等物置办齐全,也开始招铺子里的帮手。

再者便是萧熠奉旨离京的事情定下来,王府里自然也跟着忙碌。三亲六故过来送礼探望,不免感叹几句怎么会担负如此重责大任,此去不知多久。

当然也有人觉得靖川王府不免又空了些,霍宁玉才跟儿子团聚没几个月,转眼又要分开。

但霍宁玉自己却是很高兴的,对于母子再度分别,或许因着过去也习惯了,略略伤感虽然有,可更多还是欣慰于萧熠终于转向了政务实务,亲手帮着他预备行程诸事,也是欢喜的。

贺云樱在这样情形下自然要多回王府几趟,也算是“送别”萧熠。

只不过拿着他的书信身契,贺云樱实在很难生出什么离别之情。

偏偏萧熠自己做戏还做全套,无论当着外客,或是蒋侧妃,或是母亲霍宁玉,都是反复对贺云樱客气叮嘱:“还望妹妹多多陪伴照顾母亲,若有何急事,只管给我写信传书,我一定想法子赶回京城。”

他俊秀的面容上全是诚挚恳请,霍宁玉很是动容:“伯曜,不用担心。母亲身体很好。只要你为国尽忠,母亲便很欣慰了。”

唯有承蒙重托的贺云樱实在感动不起来,只能低头应了:“兄长放心,我会常探望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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