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樱越想越气:“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生出这许多事来,我还不至于这样狼狈。人家养外室都是为了开心的,我添了你就是添了个祖宗!”
“那也不至于——”萧熠见她又委屈又生气,斟酌了一下,还是试探着伸手去抚了抚她的背,“我知道你又想读书,又想有个自己独立的营生,不靠旁人。我给你那投靠文书,就是当真愿意去给你店里做事的。”
顿一顿,又补充道:“且我也不会叫青鳞卫或旁人来帮忙,只是自己给你出分常人之力,好歹不叫东家白白养着。你明日先好好做功课罢。”
贺云樱眼尾扫了一眼萧熠那白皙修长的手:“你去店里洒扫?”
“既然铺子开张的日子近了,想来你的几位师兄们也会过来帮忙。蒋际鸿说起来也是世家子,他既然做得,我当然也做得。”
萧熠见贺云樱没有立刻拂开自己的手,心中越发欣喜,但面上还是平静地仿佛并没有留意到,很自然地继续过去给她再次捏了捏右肩:“再说,蒋际鸿还不是荀先生的入室弟子,不算你亲师兄,这关系到底远了一层,什么都麻烦他,还是欠人情的。”
贺云樱当然知道萧熠这话里全是私心,可道理仍旧是对的,除非她确实要跟蒋际鸿有些什么,否则的话一味让人家帮忙也不好。
“那你过来帮忙也好。我明日在账房里做功课就是了,不盯着到底不放心。”她最终还是吐了口,又从萧熠誊写好的书目里选了两本指给他,“那个,没事的时候,就先抄这两卷罢。”
满面“贤良”的萧熠自然是应了。
等到转日到了铺子里,他却又是另一番面孔。
温良,忠顺,甚至有些木讷似的。看得贺云樱心中只想翻白眼。
蒋际鸿果然过来帮忙了,还有窦启明和另外与贺云樱比较熟的师兄聂正,师姐俞臻。
几人到了之后,当然免不了一番引介。
贺云樱实在不知道先前那位齐先生对传说中的沉默少年柏小哥到底有多少赞赏,但显然对于蒋际鸿而言,这位双手能文的结巴秀才简直就像蒙尘明珠,很是给窦启明并聂俞二人好好介绍了一番。
不过贺云樱有些意外的,是几位师兄师姐还带来了一个有些危险的口信——荀先生对她三日之后再交的功课很有些期待。
换言之就是若再写不好,那条传说中的湘竹戒尺大约就要用上了。
贺云樱心中叫苦,只好将原先自己如何布置的计划大致给几位师兄师姐说一说,再请他们参详发挥,看看什么书画放在什么位置,至于萧熠,只叫他听人家指示便是。
当着人,柏.忠厚.结巴.相公当然是恭顺应了,全无异色,可贺云樱瞧着他演得这样好,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不服气,总感觉他口口声声说是要补偿自己,其实都是自己百般小心着哄他玩。
刚好一转眼,见窦启明似乎有些分神,整个人越发白皙消瘦,便手肘顶了顶萧熠:“窦师兄为人斯文,力气不是特别大,柏相公请多出力些,也照应着些,别让窦师兄磕碰着了。”
萧熠看了她一眼,眼光里终于有了几分不满甚至极其轻微的委屈巴巴。
贺云樱这才满意地往账房过去:“辛苦啦柏相公!”
这间铺子的账房还算颇为宽敞,本是原先店主给两位伙计同住的屋子,贺云樱当然不会住在这里,便撤掉了先前的床铺等物,增添了好几个书架并一个小榻,就是为了将来可以偶尔过来铺子里照应的同时还能在后头看书写字做功课。
她一开始打开书卷提起笔,还略略有些分神,惦记着前头不知忙得如何。
但想想荀先生的治学严谨与那柄年深日久的戒尺,还是强自按捺心神,专心做起功课。
不知不觉,便过了大半个时辰,后头厨房里飘来了鲜甜的汤羹香味,是铃兰做好了点心,按着贺云樱事先说好的时间端到前头。
贺云樱闻着也有些饿了,刚好手中的文章也写了大半,便放了笔,想到前头与几位师兄师姐一起吃点心。
刚刚起身,都还没从书案后绕出来,便听前头咣当一声大响!
贺云樱一惊,赶紧快步出了账房赶到前头,只见一个书柜歪倒了,原先放在上头的铜镇纸滚落地上,所以才有那样大的响声。
书卷散落了一地,旁边的画架也被碰倒。更狼狈的,是窦启明跌倒了,险些被书柜压到,万幸的是在那一瞬间,萧熠单手撑住了那柜子,才没将窦启明砸伤。
众人当然赶紧过去七手八脚地帮忙,扶起柜子与旁边的画架,再扶窦启明与萧熠。
“窦师兄没事吧?”贺云樱很是关切,本来就是师兄们好心过来帮忙,若是害人家受伤就太过意不去了。
窦启明活动了一下脚踝,便摇头道:“没事,刚才是我笨手笨脚,后退时没有看脚下,才拉倒了这些东西。师妹看看损坏了什么东西,我来赔偿。”
“窦师兄这是胡说什么,你过来给我帮忙,我已经感谢不尽。真要赔偿,也是我赔偿你。”贺云樱又仔细看了看窦启明头脸双手,确定确实没有大事,这才放了心。
“柏相公,你这是?”铃兰站在后头,一眼看到了默然站在贺云樱身后的萧熠手腕好像有一丝血渍。
她这样一说,众人的目光当然就都汇聚过来。
萧熠摇摇头:“没,没,没事。”
贺云樱愕然转身,也看到了铃兰所指的地方,再看了一眼书架和滚落下来的东西,果然见到一个硬木匣子角上挂了一点血。
“萧——小心些。”贺云樱心里一紧,险些失言,万幸她先前已经在账房里预备了药箱,“跟我过来。”
又看了看周围,蒋际鸿这时主动应道:“师妹你去看看柏兄的伤势,我们几个收拾这里。”
“有劳了。”贺云樱点点头,示意铃兰也过去帮忙,自己则跟萧熠到了账房。
进了门,她对萧熠可就没有窦启明那样客气了,直接动手就将他右边袖子挽了,只见他肌肉紧实的小臂上一条清晰的血痕,显然是刚才伸手拉住那柜子的时候被杂物划伤。
这道伤痕足有两寸长,末端更是直接蹭掉了一块指甲大的油皮,所以才有血渍在腕部。
“你刚才怎么不说呢?”虽然知道这是很轻的表皮伤,但看着还是很疼,贺云樱一边去找药箱一边抱怨,“叫你顾着些窦师兄,没叫你不顾着自己啊。”
萧熠手上还是有些疼的,但看着贺云樱的神色,心里却是轻松的,他在窗边的小榻上坐下:“他,不,不,不是,故意的。”
虽然知道他在铺子里还是这样说话比较稳当些,但贺云樱还是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账房里,外头听不见。”
说着将药粉取了出来,给他洒在伤口上。
萧熠手臂微微一抖,咬了咬牙。
“忍着点。”贺云樱垂了眼帘。
虽然这点疼痛与他先前中过的鹤青相差万里,那到底那下毒是他自己算计的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