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话,终究还是要等他好了,再单独相问,八月十六这一整日,贺云樱还是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萧熠身边,先照料他的伤情。
到了晚间,林梧等人便劝贺云樱先去休息一会儿,换人进来伺候。贺云樱却不肯,尤其看着萧熠晚间再次发烧高热,哪里能自去休息,终究放心不下。
月落日升,又是一夜过去,萧熠到了凌晨时分终于不那样发热了,守了整夜的贺云樱也有些撑不住了,再不愿意也得躺一躺,便跟前日一样,和衣睡在了小榻上。
这一觉便有些沉了,等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睁眼想往萧熠的方向看过去,结果眼前一片水墨色,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睡着的小榻前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加了一个屏风。
想想却也明白了,她好歹是准靖川王妃,刚出事那一晚整个猎场一片混乱,顾不上也就算了,这一日睡下了之后要换旁人进来给萧熠喂药换药,拿个屏风遮挡也是应有的。
她身上还是很累,但惦记着萧熠便想起身,而这时便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伯曜,你真的要这样冒险?你身上的伤……”
“这个机会若是错过,后头就难了。”萧熠似乎已经清醒了,只是声音还是有些虚弱无力,“今日你只要做一件事。”
“护住你媳妇。行了,你说了八百次了,从我进京头一日说到现在。”
“你小声些,她歇着呢。”萧熠缓缓舒了一口气,听呼吸便知身上不适,“她昨天照顾了我整日,才睡一会儿。等下启程,若是赶不上,最好。”
“你什么时候变了这么个黏糊样子?以前不是你跟我说的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丈夫何患无妻’,瞧你现在这样。”那男子声音里又是鄙夷又是嘲笑,但却也很亲切,像是兄弟口吻。
萧熠淡淡应道:“她还是不是我妻子,但她是我的性命。便是她不肯嫁我,我也是可以为她死的。回头见面,你敢胡说一个字,留神我剥了你的皮。”
“得得得,我错了,当我没说,我以后将弟妹当佛爷祖宗一样供着,行吧?”
听到这里,贺云樱便猜到了这人应该是萧熠的堂兄萧烈。
萧熠点点头:“可以。你今日主要——”
“主要就是护好弟妹,万万不要让她受伤,不要让她受到惊吓,如果你有事,保护她送她到文渊书院或者到华阳。”萧烈叹了口气,“伯曜,我背下来了,真的,就差刻在脸上了。”
“你会有什么事?”贺云樱这时终于听不下去了,直接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旁的都顾不上,直接就质问萧熠。
萧熠看到贺云樱,知道不是引见的时候,先给萧烈使眼色叫他出去,随即低声卖惨:“樱樱,我伤口好疼。”
贺云樱又心疼又生气,实在没办法装看不见,他脸上那样苍白,嘴唇几乎都没有血色,这疼真不是骗人的。
“你……”贺云樱只好先过去他身边坐下,摸了摸额头不太热,又凑上去亲了亲,“疼,也只能忍忍了。你,不许岔开话题,你到底会有什么事?”
萧熠沉了沉,知道确实绕不开,还是望向贺云樱的眼睛:“我要引蛇出洞,让大皇子彻底没有回天之力。”
第77章听话她真的害怕,也真的舍不……
“萧熠,你——”
贺云樱再次被萧熠震惊了。
不是因为他要对大皇子赶尽杀绝,也不是因为他居然在这样伤势下还要以身犯险。
她明白为什么萧熠会有此行——大皇子前世是再等了整整十年才动手,今生看似早了,其实也是选了对他而言局势最佳之时。
面对这样的大皇子,萧熠若是用旁人或是替身,未必能瞒过去。
但是她万万没料到,萧熠居然在给她解释了大致的筹谋安排之后,竟然对她下了药!
因为混合在他的汤药苦味里,贺云樱一时并没有察觉到那股略有些奇怪的药草味道。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眼皮也迅速发沉。
“樱樱,回家等我。”
这就是她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萧熠这个混账王八蛋,为了不让她阻拦计划,竟敢直接用迷香将她放倒!
但是,即便贺云樱明白了,却终究对抗不过药力,还是眼皮一阖,人事不知。
随后便陷入了破碎而混乱的梦境。
既有前世今生的大事小事,也有她心中的忧虑恐惧,一时是母亲霍宁玉的病情再度反复,一时是朝堂上的争端越发激烈,甚至还有想象中的,萧熠在前世里获罪受刑、圈禁鸩杀的场景。
间中也夹杂着许多二人之间的场景,不知为什么尽是琐碎小事。
譬如春日出游,互相拂去对方衣衫上沾着的花瓣;秋日听戏,两人同时点了共同的一折;下雨天里,她给他整理蓑衣的领口,下雪时,他给她扣紧手炉。
还有偶尔的争执,拌嘴,他会沉着脸生气,扎在公务里不肯抬头看她,一直到她亲手端了点心,过去哄他喂他;她也会发脾气,将枕头丢出去叫他去书房睡或是干脆再找旁人,然后看着他过来小心翼翼地认错服软。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昏迷的贺云樱额上也生了密密的汗。
她真的害怕,也真的舍不得。
萧熠只是个人,说错过,做错过,失败过;即便重生再来,一切的人事环境其实亦随之更动,眼下的这个筹谋,真的能如他所愿吗?
若是真的没有危险,他为什么不让她跟着同车而行,那岂不是看着更真切?
不知挣扎了多久,满头是汗、满脸是泪的贺云樱终于醒来了。
身边萦绕的是如意轩里惯用的山茶香,她一睁开眼睛,立刻猛然坐起:“萧熠——王爷呢?”
只听外头脚步匆匆,是剑兰快步进来:“小姐您醒了!”
她声音又惊又喜,可她的眼圈是红的,竟是也哭过了。
贺云樱登时眼前发黑,全身冰凉,手都抖了:“王爷呢?他人呢!”
都等不到剑兰说话,自己便翻身下床,赤着脚便要往外跑,根本也不顾上现在什么时辰,自己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