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1 / 2)

“觉得可怜?”洪崖在那头道。

东北太冷了,没火炕简直活不了,到了夜里火一点,人跟烙饼似的往上一躺,什么腰酸腿疼全都没了,舒坦得活像升天。

这师徒俩睡一间,程斌和随行的另外两名医生一间,都是一样的大火炕,就在隔壁。

屋里黑漆漆的,洪文翻身坐起,也不点灯,只盯着窗缝里露出来的一点月色叹道:“说不上。”

沙俄国杀了好多大禄朝百姓,若自己觉得他们可怜,又有谁可怜无辜枉死的大禄百姓?

可白日死鸡那对死亡都麻木了的神情,却又叫人腔子里闷闷的,仿佛心脏都被捏紧了。

洪文又叹了口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味儿,怔怔看着角落里的阴影,“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

若没有战争,不管是哪个国家、哪个部族的百姓都能和平共处,大家一起说笑打闹,难道不好么?

可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

他不明白。

洪崖双手枕在脑后,躺着翘起二郎腿,平静道:“人心不足,人的贪欲是没有尽头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战争。”

小到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大到家国霸业寸土必争……都是贪欲。

洪文跟着叹气。

洪崖从枕头底下摸了一把冷掉的烤栗子扔过去,“吃饱了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洪文没防备,冷不丁被砸个正着,唔一声捂着脑门儿竖过去。

洪崖哈哈大笑。

气得洪文随手抓起什么,劈头盖脸就往对面扔,师徒俩大半夜不睡觉,嗷嗷叫着干仗。

闹了一阵之后,就听隔壁吱呀一声门响,睡眼惺忪的程斌披着棉袄出来敲窗户,“洪大人,洪师父,没事吧?怎么听着有人打架?”

洪崖一把按在小徒弟腰眼上,看他跟个乌龟似的翻腾不起来,闻言笑道:“没事儿,这小子半夜闹梦话呢。”

程斌哦了声,心道果然是洪大人,说个梦话都这样声势浩大的,记下来,一定要记下来……

师徒俩闹够了,这才重新躺下,洪文打不过师父,有点憋气,随手抓了个栗子捏着吃。

结果还没捏开呢,他又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师父师父师父!你记不记得那爷俩的手!”

洪崖被他这一下惊得够呛,才要笑骂时,神色却渐渐凝固了:

是啊,那死鸡爷俩如此落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一双手竟白白净净,丝毫没有冻疮!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师徒俩哪儿还睡得着,立刻爬起来去找死鸡。

洪文几乎不会沙俄话,洪崖只能跟人简单交流,所以俩人走出几步之后齐齐停下,默契地对视一眼,又转头去把鼾声如雷的王西姆抓了起来。

“……他说他也不知道,”王西姆努力睁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翻译,“平时也没干什么,就这样了。”

洪崖皱眉,“不对,一定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想了会儿,洪崖又道:“你问问他,他们平时都干什么,从睁眼到睡觉,中间的所有事都不要落下。”

王西姆挠了挠头,果然这么问死鸡,死鸡愣了下,还真就把包括放屁打嗝在内的所有事都说了个遍。

师徒俩用同样的姿势蹲着,四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齐齐喊停,“抓怪鱼?什么怪鱼?”

死鸡用手比划着,“大约这么长,又细又长……里面好多油。”

洪文绞尽脑汁想了一回,没想出来是什么鱼,本能地去看见多识广的师父,结果洪崖也满面茫然: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也没听过。

王西姆说:“听他的意思有点像鲶鱼和泥鳅,可又不是,那鱼不大好吃,但肥油很多,饿得撑不住的时候吞一块能撑大半天,下剩的杂碎还能点灯……”

洪崖眼睛一亮,“早年我行走江湖时,多见杀猪匠双手滑腻,平生从不擦润肤膏脂却嫩白如婴孩,想必是一样的道理。”

洪文就道:“以膏脂润肤的法子古已有之,现在的冻疮膏之流也多是如此,贵者用貂油、鹅肝,贱者用猪油,不过成本都相对较高,大规模用在军营中负担太重。不知这鱼多不多?”

王西姆又问了一回,高兴道:“他说很多,那些鱼最喜欢在烂水洼子里长,因肉少刺多还难吃,更有一股腥臭味,很少有人特意去捕捞。”

“得了!”洪文一拍大腿,“明儿就跟康将军说说!”

若果然能行,不光解决了将士们冻伤的问题,多出来的碎肉还能喂狗,下脚料还能做燃料,简直一箭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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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将至,隆源帝特意带着皇后来向太后请安,嘉真长公主和几个皇子公主都在,众人说说笑笑,十分和气。

正说起立夏饭时,万生进来回禀说东北那头来了四百里加急折子,隆源帝忙让送进来。

众人都停住话头,跟着关注起来,生怕边疆有变。

就见隆源帝一目十行飞速浏览,竟拍案大笑起来,“好好好,好得很!”

见他神色轻快眉宇舒展,众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太后笑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了?不如说出来哀家也高兴高兴。”

隆源帝拍着大腿道:“洪文那小子正经挺能干,才去了几个月呢,还真叫他折腾出点东西来。”

他把新式冻疮膏的事情说了,“说是试了一回,效果比现有的略差些,但造价只需原来的两三成,且剩的下脚料也不必浪费……只是味儿不大好闻。”

他说的已经够隐晦,因为折子里洪文用了相当大的篇幅形容新式冻疮膏的味道和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