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震怒,威力惊人。哪怕神明被子民背叛,不得信仰,尚未长成,但神明就是神明。祂的力量不是多杀几个人多吞噬几个宝贝就能相抗衡的。从未震怒过的神明一旦暴怒,破坏力惊人。
天地之间刮起了飓风,暴戾的雷电在半空中游走如银蛇。天色黑沉得吓人,仿佛随时要塌陷。躲在屋子里的人尚且不知发生何事,就听到周遭令人胆寒的鬼怪嘶吼:“神明染血,你完了!你亲手杀了你的子民,你背叛了自己,背叛你的子民,你该死!”
古怪的嘶吼响彻天际,躲在屋子里的人心惊胆战地听到这一番话。面面相觑之下,个个都有些懵。
他们透过门窗的缝隙看向外面。外面电闪雷鸣,无数长得奇形怪状的东西在半空中被狂暴的风绞得稀碎。鲜血肉渣从半空中洒了一地,怪物们疯狂地逃窜。但身体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摁住,逃也逃不掉。逃不掉便只能咒骂,咒骂着所谓的神明。
神明?他们这一方土地原来是有神明的吗?
无数被抓住或者没被抓住的百姓惊疑不定地在半空中找寻,只看到一个脏兮兮枯瘦如骷髅的三四岁大孩童如履平地地悬在风中。他赤着脚,纤细的脚踝和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伤痕。瘦小的身体衣裳空荡荡地挂在骨架上,那双猩红的眼睛虽然妖异却不算可怖。
“你这还算神明吗!你动手杀了你的子民!”妖怪仿佛要将事昭告天下一般,让天道来惩罚这个背信弃义的神明,“你愧对于这片土地的馈赠!”
无数尖叫声充斥着整个结界,所有人看着那个纤细的小身影,心中犹如被一记重锤锤得腿发软。
“背叛又如何?”明明孩子只是呢喃,但这一刻他清淡的声音却在这片土地上所有百姓的耳边响起。他仿佛无悲无喜,又仿佛悲怆过望,那么无望的平静:“吾自诞生便遭遇厄运,被肉身父母谋害,被孕育之地百姓驱逐。吾的诞生仿佛一场笑话,自消散了也罢……”
“消散也罢?你怎么能消散!你怎么可以消散!”鬼怪原本看到他妖变痛快淋漓。结果听到祂说出这样的话却觉得愤怒异常。他们愤怒地扑向轻易接受死亡的神明,歇斯底里地咒骂着。天知道他们生而为凡物,拼尽全力才成为不凡之妖。可生而为神胎的神明居然轻易地就向现实妥协,当真讽刺!
“东洲孕育出一个救赎的神灵耗费了多少时光和信仰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怎么可以如软弱!”
“那又如何?”周辑头发在这一刻疯涨,他的身体也在疯涨。不知是消散前回光返照,还是吸收了不属于神灵的东西让他发生异变。众目睽睽之下,周辑的一头干枯的头发暴涨至等身,身体也在一瞬间抽长。抽长得极为血腥,碎肉与骨头随着身体抽长而片片洒落。
他眨眼间变成一个乌发长及脚踝,纤细白皙的十一二岁美少年。那双鲜红的眼睛缓缓睁开,身体里爆发出更强劲的力量,铺天盖地,席卷整个东洲地域。
狂风,暴雨,响彻天际的雷声。
这一瞬间,不只是这个镇子,东洲方圆数百里的天地,所有人见证天地异象。清河镇的百姓哪里还睡得着,所有人跑出屋子,跪在地上请求神明宽恕。
怪物们的质问不绝于耳,神明的低语就在耳边。
他们清楚地听见所有的对话,就算再不肯承认,也不得不相信神明的身份。他们东洲居然有神明,神明就在他们身边。怪不得神明不能庇佑他们,原来神明被胆大包天的人牙子给绑住,打断手脚塞进马戏班子里万般□□,受尽折磨。
“神啊,求求您,求求您息怒吧……”
仿佛刚才咒骂的人不是他们,所有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祈求,一个头接着一个头地磕,虔诚的态度判若两人:“求您息怒,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神明啊,您是如宽容仁慈,请原谅你愚昧的子民,我们往后定会痛改前非。子子孙孙供奉于您,给您建庙,为您祈愿,求您收回天罚吧……”
“求求您了!求求您……”
无数祈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一刻,周辑浑身的信仰之力暴涨。他面色发生极大的变化,纤细的身体渐渐丰盈,肤色也越发白净。身体之中涌现了巨大的力量。
周辑没有觉得欣慰,却觉得莫大的讽刺。
祂善待子民之时,无一人懂得祂的珍贵。当祂拿起利器反向刺向子民,反倒得到了想象不到的力量。所有祈求能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中活下去的人,都发自内心地信仰着祂,祈求着祂。这不是讽刺是什么?原来祂的救赎只有居高临下才会被人认可?何其的可笑!
力量越来越强,暴风骤雨也越来越恐怖。天地之间仿佛破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雨水从天上往下倒。
单九惊醒之时看到的世界已经变了另一幅模样。黑暗笼罩,不见天日。天地之间被雨幕连成一片,刷刷的雨声淹没了所有的声响。微微睁开眼睛,下面整个清河镇被夷为平地,一片废墟。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不知多少具尸体。雨水冲刷着地面,鲜血汇成一条红河。
三四岁的孩子时已经长成了十一二岁的少年,红眼黑发。身上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但整个人却好似剥了皮的鸡蛋,渐渐有了长大后周辑妖异俊美的模样。
他紧紧地抱着单九,浓密纤长的睫羽覆盖在眼睛上,神情平静之中全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