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散场后,房间里只剩他们三人,殷妙热情地发出邀请:“附近新开了家徳式餐厅,听说口碑还不错,晚上我们去试试吧?”
林锦书刚想起身,听到这话又面色犹豫地坐下来:“呃妙啊,我今晚有点事,去不了。”
殷妙不解地追问:“什么事啊?不对啊,你怎么每周五都有事?约会啊?”
林锦书面色收紧,语气难得磕巴:“……哪、哪有每周?你少胡说八道。”
殷妙耸耸肩膀,只好去问另一位:“那学长呢?你有时间吗?”
蔡允泽站在两人身后,从林锦书这里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吊在半空中,忐忑地等待某人的回答。
他……应该会同意吧?毕竟是殷妙的邀请……
半晌,冷静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改天吧,我一会还有个会。”
林锦书的动作幅度大了点,底下的转椅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蔡允泽正好看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又飞快地错开。
“好吧,你们都没空啊。”
殷妙失望地叹气,目光不经意间瞥过眼前两人,忽然在这难得的沉默中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她眨了眨眼睛,心里明镜似地划过一道闪电。
……
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得汹涌又激烈。
还是那间窗帘紧闭的房间,凌乱的各种衣服从客厅到卧室铺满一地。
衬衫、外套、长裙、腰带……
可以预见屋内的人淋了多少雨,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脱去潮湿的装束。
主卧的气温似乎居高不下,有人直起身,拿着遥控器调低温度。
模糊而细碎的对话隐隐约约传来。
“你很热吗?”
“出汗了。”
“那休息会?
“继续吧。”
“……”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去得也了无音信,阳光透过云层重新洒下光辉。
林锦书在陈列架上发现一款古老的数码相机,明显是被时代淘汰的技术。
她小声嘀咕:“这什么年代的宝贝?还留着呢?”
蔡允泽胸膛散发热气,从身后伸过手来,比高挑的林锦书还高出一个头。
他这会又恢复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垂眸拨弄相机。
相机虽然老旧,但因为保养得当,除了反应慢点,大部分功能还能使用。
蔡允泽对着陈列柜拍了张照:“高三那会,我帮人开网店用的,专门拍些衣服样品。”
他拍照的姿势有种生来娴熟的感觉,像是做过几千几万次那样自然。
林锦书安静欣赏片刻,姿态懒散地靠在柜子上和他聊天。
“我记得那时候,开网店的风潮刚刚兴起吧?”
“没错,那批服装市场里的老板很有远见,算是最早进驻线上零售的先驱者。”
说起服装这个他们都熟悉的共同话题,两人的神态极为放松。
“我也开过网店,那时候凑热闹,看人家随随便便就能经营不错,自己也想试试,后来刚鼓捣起来就出国了,店也低价转给朋友,不过国外物流不方便,网店就别想了,我才做起租赁。”
“据我所知,生意还不错。”
“那是,毕竟我有赚钱的脑子。”
蔡允泽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所以你在国外不帮人拍照了?”
“不会,打工时长有限,我会特意挑选性价比高的工作。”
“高性价比?比如呢?”
“比如之前在零配件厂打工,还被殷妙不幸看到。”
蔡允泽说起那些过去,表现得十分坦然。只有失败者才会沉沦在过去的阴影中无法自拔,而他如今功成名就身居高位,早已能够对所有的经历保持云淡风轻的从容。
林锦书忽然安静下来,思绪开始漫无边际地发散。
她又想起白天在会议室里,蔡允泽对殷妙毫不犹豫的维护。
“这么多年,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你对殷妙,究竟是什么想法?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人家都领完证了。”
许是刚刚聊得气氛太好,林锦书的这个问题早已越过雷区,两人却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此刻的蔡允泽,没有像在水镇团建那会儿的沉默,他的口吻很平和。
“她就像另一个我。”
“什么?”林锦书疑惑。
“一个我的母亲,希望我成为的人。”
“她是个很有追求的人,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从老家去沪市打拼,拼命想创出一番事业。”
“殷妙很像她,眼里有光,目标明确,永远朝着既定的方向去努力。”
“我没有完成她的期望,所以我希望殷妙身上那点光芒,永远不用消失。”
蔡允泽的眼光总是会不自觉地落在殷妙身上,起初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后来他才领悟,他对殷妙的确是“喜欢”,但这种喜欢无关男女风月。
他自认是个感情冷淡又自私自利的人,这个世界上他唯独只能爱自己,而他在殷妙身上看到那个母亲希望的自己,看到他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所以他竭尽全力,像保护自己一样去保护她。
因为蔡允泽从很早以前,就走偏了。
他变得唯利是图,变得为达目标不择手段,他深陷在这纷扰的尘世中,变成芸芸众生般的俗人。
林锦书望着他的侧脸,内心悸动。
其实她想说,你并非没有完成你母亲的期望,你是我见过最能坚持,最有恒心的人,或许你不知道,你的眼里依然有光,如果你母亲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也一定会为你骄傲。
只是以他们的关系,这话到底算得上僭越,她在嘴边来来回回滚动好几遍,终究没能说出口。
林锦书偏过头去,又轻又缓地提起另一个话题:“蔡允泽,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呢?”
蔡允泽扫她一眼,眼里那点微末的波澜早已无处可寻:“怎么?你想听故事?”
他坐上窗边的摇椅,语气清淡:“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意思,很烂俗的桥段。”
林锦书坐到他旁边,望向窗外夜色笑笑。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你愿意的话就随便讲讲,我随便听听。”
这样的夜晚,或许会勾起人的倾诉欲。
几秒的沉默过后,平静的嗓音在屋内慢慢响起。
“我上初二的时候,母亲刚去世……”
安静的书房,昏暗的灯光下,蔡允泽向她讲起自己的整个少年期。
……
次日林锦书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阳光明媚的清晨。
而她睡姿豪放地斜躺在主卧大床上,占据整床被单。
不是客房,也不见蔡允泽。
应该是昨晚听故事听得太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反应极大地坐起来,捏着被角深觉打脸。
说好的在别人家里睡不惯,自己扭头却睡得比谁都香。
动作利落地穿好衣服,找到自己手机,先给蔡允泽发信息:「先走了,下周再联系。」
一会见面肯定尴尬,还是先撤再说。
至于这次不小心睡着的事,回头还得再想个借口糊弄过去……
门铃忽然响起。
林锦书正要离开此地,便顺势打开大门。
外面站着两个陌生人。
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瘦弱青年,神情有些怯懦,行为举止畏首畏尾。
他透过半开的门缝飞快瞥她一眼,紧接着就把头低下去。
青年旁边,是一位打扮得体,看起来精明能干的中年女人。
眼角细长,面色精明,不像好相与的人。
林锦书脚步一顿,原本打算往外的动作停了下来。
“两位找谁?”
作者有话要说:妙妙: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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