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皎皎仅上午有骑射与箜篌二门,在慈宁宫陪太皇太后说话用膳后回来时,娜仁正与昭妃琼枝围桌品茶,她兴高采烈地道:“额娘!早上汗阿玛教皎皎骑马了!”
“哦?你汗阿玛还去凑你小人家学习的热闹?”娜仁对女儿今日有什么课程自然是熟谙于心的,当即一扬眉,问:“那你汗阿玛可有说你练得如何?”
皎皎小脸红扑扑地,小手握拳举起:“汗阿玛说了,皎皎若是个男孩,将来一定会长成大清的巴图鲁!在马背上保卫大清,为大清开疆扩土!”
“豁,厉害!”娜仁鼓掌叫好。
皎皎被她一鼓励,更是挺胸抬头,下巴高高昂起,“以后,额娘、昭娘娘、清梨娘娘,你们不要叫我皎皎了,要叫我巴图鲁!”
“哟,好大的志气。”昭妃呷了口茶,悠悠道:“巴图鲁啊,是不爱吃甜点的,来人啊,给小公主留的蜜糕乳酥不必留着了,你们分着吃了吧。”
皎皎一愣,小脸更红了,“昭娘娘!”
“你昭娘娘逗你呢没看出来?”清梨伸出指头点点她,“平日里的机灵劲都去哪了?”
娜仁慢吞吞地呷着茶,“说不定落在演武场上了,这会子,除了巴图鲁,还想得到什么呀?”
最后还是清梨站出来当了回好人,瞪了娜仁她们一眼:“快别逗孩子了,回头皎皎哭了,也有你们哭的份!在老祖宗宫里用过晚膳了吗?你额娘特意叫人给你留的玫瑰糯米藕,要不要尝尝?”
“用过了——”皎皎拖长了尾音,诚实地道,有些遗憾地垂着头。但摸摸小肚子,她那聪明的小脑瓜转起来,猛地抬头,眼睛亮亮的,“不过皎皎还可以再吃两块、不,是三块糯米藕!”
“快算了吧你!”娜仁无奈地感慨,“我的皎皎啊,那糯米藕不好克化,你都吃成这样了,还要再吃三块,也不怕把小肚子撑破吗?嘭——的一声——”
皎皎大惊失色,捂住自己的肚子退后两步,清梨忍不住直笑,昭妃眉目间也透出几分笑意来。
清梨拍了拍娜仁的肩膀,嗔怪道:“偏你喜欢逗弄孩子。皎皎,快来清梨娘娘这坐,告诉娘娘,在老祖宗宫里都吃什么了?你们还不给公主煎了乌梅陈皮消食茶来?”
豆蔻“唉”了一声,应着,皎皎蹭进清梨怀里,报菜名一样地念着膳食菜式:“晚膳吃了炙羊肉、炸野鸡架子、松鼠鳜鱼……”
都是荤菜,娜仁脸色一沉,皎皎悄咪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打量,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默默添了一道:“还有白灼菜心!”
“胡闹!”娜仁一拍桌子,“老祖宗也是,自己个多大年纪了不知道吗?如此大荤,怎么了得?苏麻喇姑姑也不劝劝!”
琼枝走上来笑道:“奴才就问问麦穗午膳的菜色,许是咱们公主的,用膳的时候一心只顾着肉肉,那些个素蔬都没入眼,就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公主您说是不是?”
“是!是!都被皎皎仍到云彩外头去了!”皎皎忙不迭地点头,娜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摸摸她圆滚滚的肚子,耳提面命道:“不光老祖宗,你也要多吃蔬菜,知道吗?不要只盯着那些肉食,蔬菜吃少了要生病的!”
皎皎嗯嗯啊啊地答应着,看那样子就知道没往心里去。
第59章
后续娜仁从麦穗那里知道了慈宁宫的当日菜单,晚间太皇太后便迎来一位自己养大的小和尚,坐在她屋里叽叽呱呱念叨了半日,苏麻喇在旁听着抿嘴儿直笑,直到太皇太后告饶认错,发誓以后定叫小厨房多上素蔬,才走上前来道:“今儿的松仁乳酥做得好,主儿尝尝?”
“有劳姑姑了。”娜仁已经收起架势坐在那里喝茶顺气,听苏麻喇这样说,笑眯眯地点点头。苏麻喇忙下去张罗,太皇太后在旁幽幽道:“笑得跟朵花似的,满脸褶子。平日和我在一块没见这么开心。”
娜仁从容且淡定地笑道:“那可能是因为您没有我讨喜。”
“哼。”太皇太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微微昂起下巴,面露不屑。
未多时,一个穿着老绿袍子的宫女捧着托盘进来,奉上一碟松仁乳酥并一碟芝麻饼,又有一盏玫瑰露,苏麻喇笑道:“这芝麻饼还是皇上从宫外带回来的,味倒不错。”
“是,比宫里素日做的还要香几分。”娜仁赞同地点点头,一边伸手去拿点心。
太皇太后:“吃吃吃,成日家脑袋里不是吃就是吃,皎皎跟着这么个额娘,早晚也被你带坏了。”
“我们皎皎可没被我带坏。”娜仁乐呵呵地,“下晌回去,还和我们说,她汗阿玛说她若是个男孩儿,长大了必定是大清的巴图鲁。虽说总有些亲爹看闺女,越看越顺眼的缘故,可也算是有几分真材实料吧?”
“皎皎确实是个聪明孩子,难得聪明,心思却正,不像她那个……”太皇太后微微一顿,又忽地皱起眉头,问:“皇帝今儿一早去演武场了?”
娜仁随口道:“或许吧,我听皎皎说的。怎么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面色沉沉,“皇帝啊,还是年轻,总想着建功立业做一番大成就,想要御驾亲征南方,可他也不想想,那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他膝下又都还是小娃娃,怎么经得住他出去闯荡呢?……罢了,我这个老人家,说多了也是无用,只叫人烦心。皇帝自然有前朝那群大臣们来劝,我也不操那个心了。”
娜仁仔细想了想,康熙御驾亲征好像是打准噶尔,和吴三桂没什么大关系,便没操这个心,只道:“前头战场上捷报未传,皇上心里着急也是有的。皇上才多大呀?已经算是很稳重的。想要在沙场上建功立业,不说皇上这个年纪,便是而立之年的,也不是没有。”
太皇太后摇摇头,叹道:“那怎么能一样呢?皇帝处在他这个位置上,若是不够稳重行事跳脱,才真是天下人的大祸患。”她倚着迎手神情怅然地微微出神,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
好一会,她回过神来,道:“你素日还是总和昭妃在一处吗?”
“我、她、清梨,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娜仁道:“不过她最近逐渐接手宫务,忙了些。”就像是被胡萝卜吊在前头的驴,浑身写满‘拼了’。
不过后头那句娜仁没好意思和太皇太后说,只从炕桌上取了颗葡萄吃。
太皇太后瞥她一眼,微有些感慨:“你啊,多亏了这性子。”
她把多余的话都咽下了去,看着娜仁慢条斯理又十分专注地吃东西,心里百感交集。
太皇太后心中如何想娜仁并不知晓,但真要猜,也能猜出二三分来,对此除了无奈以外,也没什么感受了。
且说自皇后过世,太后便觉眼前一黑。一来相处多年,好生生的人一朝没了,人非草木,怎会毫无悲色;二来皇后一去,她就觉着压在身上的宫权沉甸甸的,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光亮,就好像沙漠行走看不到尽头一样。
而后康熙抬了昭妃出来,太后自然欣喜若狂,也不管什么揠苗助长的坏处,拉着昭妃恨不得两三日内就把处理宫务需要注意的地方与心得通通倾囊教授。
娜仁在旁边听热闹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好像见识了百年前内宫之中的填鸭教育。
不过康熙后来意有所指地叫她也认真听听,她就没有不干己事看人热闹的轻松与漫不经心了,当场捂着胸口悲痛欲绝地看着康熙,神情幽怨激愤,仿佛康熙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康熙一头雾水地,还非常无辜地问:“阿姐你怎么了?”
“我心痛啊!”娜仁眼眶说红就红,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这么多年,我对你可谓是尽心竭力、处处仔细,都把你当亲崽崽护着了,可有半分对不住你的地方?”
康熙听她说得这样严重,倒吸一口凉气,忙道:“没有!没有!阿姐你怎么了?”
“我只是想过平稳日子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好吗?你看太后搭理宫务这半年多,都憔悴得怎样了,你就不知道心疼心疼阿姐吗?”娜仁微有些哽咽,用帕子在眼圈拭擦着,伤心欲绝地道:“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笑话!那宫务谁爱管谁管,她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