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1 / 2)

她随口说着,却没注意到其勒莫格一瞬间皱起的眉与不满的神情。

“方才总那头出来的姑娘,往哪边去了,你注意到了吗?”娜仁随口问。

其勒莫格想了想,给她指了个方向,又微微一顿,道:“我看那姑娘行走间姿态轻盈婀娜,但足尖点地姿态稳健,应该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什么意思?”娜仁一愣,“你说那姑娘不是普通人?”

“她手上有老茧,可能是练琴练出来的,也有可能是习武持刀剑练出来的。”其勒莫格淡淡道。

娜仁下意识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呼出,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喃喃道:“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啊。”

但纵然如此,她也没放弃想要和那姑娘说几句话的想法,使了个眼神,其勒莫格知道她的意思,便默默跟在她身边,保护这个在安全的圈子内嚣张洒脱得要命,却又分外惜命的妹妹。

那阿娆姑娘果在后头茶房里照看炉火汤药,眉心微蹙,面上挂着几分忧态,对炉子上的药格外用心,不时询问一旁的大夫隆禧的伤势。

倒叫娜仁不由放下方才的百般猜忌,心中思量一会,直接笑着开口:“阿娆姑娘。”

阿娆见是她,迟疑一下,还是走出茶房向她行了一礼,“慧妃娘娘。”她话音一顿,又补了一句,“民女自幼长于乡野,本自无教养,若有失礼无状之处,还望慧妃娘娘不要在意。”

单这一句话,娜仁心里就多少知道她的性子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般清冷温顺。

清冷是真,自傲也是真。若真是性格顺从,就不会是‘不要在意’,而该是‘不要怪罪’。

孤高桀骜,倒不像是寻常歌女出身。

再加上其勒莫格方才的话,娜仁心里对她的来历更有些猜测,却还是笑着道:“他们兄弟两个说话,我出来逛一逛。其勒莫格的药怎么样了?”

“快好了。”阿绕答道,然后便站到一边,微微垂头,默然不语。

娜仁只能主动出击,“你和隆禧是怎样认识的?去年年前,他入宫,向我讨了好些茉莉蜜露一类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我当时还想怎么了,原来是讨好佳人之用。”

阿娆神情微动,又向娜仁一欠身,“多谢慧妃娘娘惠赐。”

“不算什么,他打小吃喝我的可多了。”娜仁笑吟吟地,“还不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也没听他多说过,若在问,他就三缄其口,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字来。人家好生好奇,他却半点都不舍得透露。”

阿娆像是微微弯了弯眼,然后回答得倒是从容坦荡,“我为南明遗老之后,自幼流落江湖,被一师太收养,学得两手琴筝,后流落花柳之地,亲王……算是我的恩客吧。我应当感激他,若不是他,只怕我这一身清白,真成了笑话。”

听她如此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娜仁微有些吃惊,不由转眼去看她,却见她一袭青衣站在廊下,眉目清冷疏朗,真有些飘逸出尘的模样,姿态并不算多么的优雅端庄,只是脊背挺得笔直,看得出傲气。

沉默半晌,娜仁只缓缓道:“你也是个苦命人。……隆禧打小就是个跳脱性子,缠着你这么久,也难为你容忍着他了。”

阿娆张张口,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到底没多说什么,只摇摇头,低低道:“亲王是个好人。”

她正说着话,忽然敏感地回头瞥了一眼,目光冷冽,正对上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的其勒莫格,便微微拧眉,有些犹疑。看出其勒莫格身上的侍卫装束,她迟疑一下,还是想他一福身,“这位大人,可是民女有何不妥之处,叫您如此警惕?”

其勒莫格没想到她打这种直球,侧身让开她的礼,淡淡道:“职责所在,姑娘莫怪。”

娜仁实也不知应与阿娆说些什么,虽然她本心中并不讨厌阿娆,但对着她也确实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阿娆仿佛看出她的无措来,只安静了一会,便向她一欠身,“那药离不开人,民女先进去了。”

“姑娘去吧。”娜仁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她竟然会有对着美人却不知道说什么的一天?

不过,这位阿娆姑娘,确实是个奇怪却很有人格魅力的人。

怪不得隆禧为了她情愿和康熙叫板,又能将近一年没皮没脸地讨好人家姑娘。

娜仁看着这一双年轻的小男女,心里也不知他们的未来是怎样的。

不过此时年少正青春,每个人都有浓浓的勇气。无论未来如何,此时当下,他们奔向彼此,无所顾忌。

只看今日这位阿娆姑娘的行举,隆禧可不像是单相思。

娜仁只深沉了一会,倚着廊下的柱子望着庭院中的落叶,却没感伤寂寥得起来。只随口对其勒莫格道:“情伤啊,是这世上最使人无奈,其实也最好摆脱的伤。真有一日,想要娶妻生子了,与妹妹知会一声,给你挑个好的。”

其勒莫格一扬眉,配合地笑了笑,“那小人的终身大事,可全都托付与慧妃娘娘了。”

娜仁笑得张扬,手中捏着一片秋日枯黄的叶子,眉眼却宛若夏日开得最为绚烂的花朵。

康熙推门出来,迎面便见她对其勒莫格笑,下意识地眉目一舒,微怔一瞬,方缓缓对娜仁道:“阿姐,回吧。”

“我再看看那崽子,还给他带了糕团点心,也不好再拎回去,倒叫底下人劳累。还是赏他吧。”娜仁随手把枯叶向地上一掷,一扬下巴,琼枝忙唤人将食盒提上来。

回宫的路上,听着街上噪杂的人声,娜仁捻着珠子发呆,忽听康熙道:“阿姐,你在宫里这些年……开心吗?”

“……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娜仁疑惑地看他一眼,“你怎么忽然伤春悲秋起来?我若是不开心,还能安安分分地到今天?早就闹个天翻地覆了。”

康熙似是莞尔,又似是苦笑,神情复杂地看着娜仁,“朕只是想……这些年被拘在宫中,纵然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与你,究竟又是如何。”

“你呀,为了隆禧的事情伤神,却不要觉着我多不快活。”娜仁眉目灼灼,笑容爽朗,“我若是真不欢喜,那一开始,无论如何也不会留在宫中。我生来就是这个懒散性子,不向往天高云淡,不憧憬雪域高山。真叫我潇潇洒洒地浪迹天涯,一二年还好,时日久了,我反而要倦了。你若真有心,日后东巡南巡,带我一个?”

康熙笑了,道:“那是自然,怎敢落下阿姐,自出宫逍遥去?只怕阿姐届时又嫌繁琐了。”

见他恢复素日的心情,娜仁才放下心,继续嘟囔道:“你若真有心,不说日后,只说当下,让你那个昭妃少拿帐本子烦我。她自己不耐烦,又不能拒绝,胡乱抓壮丁!”

“昭妃——她终究会得尝所愿,凭她的性子,朕愿意成全她。”康熙似有些感慨,说出的话却与娜仁那话驴头不对马嘴,“只愿她真能处处遂心,也算是朕做了一回善事。”

“行了大好人,甭与我感慨了。”娜仁倚着马车的车厢,懒懒散散地,“外头有冰糖葫芦,叫人给我买一支。”

康熙无奈地摇头轻笑,隔着车厢吩咐外头的侍卫去替娜仁买糖葫芦。

从宫外回来后,康熙没把隆禧的事情告诉太皇太后,但太皇太后仿佛在隆禧数次拒婚中看出些蹊跷来,命人打探一番,而后好些日子都十分消沉。

娜仁跟着担心,迟迟不见她展颜,这些日亲自下厨制了些小点心,用新年玉米面烙了果馅软饼,制了糙米饼与米糕,捣了杂粮面蒸了软和糕团,凑出一桌新秋杂粮出的点心,又备了黄橙点的蜜露茶,满满当当两个食盒子,牵着太皇太后新任小开心果皎皎往慈宁宫去了。

皎皎盯着那食盒的眼睛都在冒光,娜仁忍着笑点点她的额头,又问:“等会见了老祖宗知道怎么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