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随后一段时间,宫里……怎么说呢,群魔乱舞吧。
对于达尔罕王献女入宫的事,佟贵妃表示出了高度警惕,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出手,而是通过宜嫔与小那拉贵人婉转地试探。
之所以是小那拉贵人,盖因宫中还有另一位那拉贵人,为了区分她们,便以大小来分别称呼。
对这些试探,娜仁通通当做耳旁风,真被问烦了就掀起眼皮子冷冷地盯着她们,到底是宫里多少年混过来的,宜嫔和小那拉贵人还嫩呢,娜仁一个眼神过去,足够她们遍体生寒,悻悻然地退下了。
自永寿正殿出去,殿外的冷风一吹,二人一个激灵,宜嫔阴沉着面色,眼刀子狠狠刮了小那拉贵人一眼,怒道:“你方才扯我袖口做什么?”
“我便是不扯你袖口,你还有胆子待下去吗?”小那拉贵人紧了紧身上的氅衣,抬着头缓步迈下台阶,一举一动都慢吞吞的,不紧不慢的模样叫宜嫔面色更不好看。
小那拉贵人却仿佛浑然未决,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永寿宫。
“走了?”正殿里,娜仁把玩着炕桌上琉璃盘盛着的拳头大娇黄玲珑的香橼,随口问。
琼枝:“嗯,走了。”又将二人的表现细细说出来,娜仁思及方才见小那拉贵人退下时隐隐有些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扯了扯嘴角,对琼枝道:“你看佟贵妃举荐的这几个人,性子上倒是天差地别。”
琼枝拧拧眉,微有些疑惑:“几个人?”
“……等着以后吧,热闹早晚会有的。”娜仁一时嘴快,倒忘了佟贵妃如今只举荐了宜嫔与小那拉贵人二人,不过没关系,不急。
琼枝眨眨眼,还是压下心中的疑惑,一面将热茶奉上换下残茶,一面道:“乌嬷嬷退了热,用了药,再发发汗,想来二三日便可以好了。”
“阿弥陀佛。”娜仁闻言松了口气,近几日京师天气变化多端,有时白日又极暖和,有时夜里冷风呼啸刮得人心慌。乌嬷嬷不说上了年纪,也是四十多五十的人了,身子骨虽然不错,但在当世来看也不算年轻,她病了,娜仁不敢大意。
琼枝笑道:“其实嬷嬷的身子一贯不错,不过偶然经了风病了一场,您不必这样挂怀放心不下。”
娜仁哪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些年在宫廷中见了太多生死别离,身边的人病了,她便不自觉地提起了心。
“几时了?皎皎快要下学了吧。”自打天气转凉,皎皎学习的地方便挪到了慈宁宫小花园的花厅中,下学的时间与往常倒是一样。
琼枝忙取了怀表来看,便道:“未正时分了,再有半个时辰,公主便要回来了。”
“那还早着呢,你坐下,咱们喝口茶。”娜仁笑吟吟地一扬下巴,琼枝看了看她,见她悠悠闲闲地靠在那里,笑盈盈地看过来,不容拒绝的样子。便点点头,自取了个杯子斟了热茶,在娜仁西下首坐了。
旁处的规矩,是不许底下人坐主子睡、坐过的地方的,包括永寿宫对大多数宫人也有这个限制。
不过琼枝显然不在其列,俩人从小一处长大,娜仁冬天睡觉不喜火炕的热,京师的冬日又冷,如今琼枝已然陪伴她度过二十余个冬日。
这会琼枝在炕上坐了,俩人嗅着茶香,默契地都没开口。
好一会,只听娜仁缓缓道:“我还是觉得,和塔不是会舍得送他女儿入京的人。”
和塔便是当代达尔罕王,当年娜仁封妃,或者往日年节往来,礼物都十分丰厚。俩人有当年一起在草原上鬼混留下的交情,娜仁自认对和塔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只满足于平淡安稳的生活,对儿女也没有太高的期待,不会舍得送女儿入宫来博富贵。
那和塔的女儿为什么会入宫,就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了。
“那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娜仁从背后扯出一个薄绒面的软靠枕来在怀里,认真想了一会,还是没什么印象。
琼枝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低头思忖一会,迟疑着道:“应是……琴德木尼。”
“如意之宝。”娜仁咂摸咂摸这个名字,越来越觉得献女入京这里头有太多事情,但又还是一团乱麻地没有头绪,叹了口气,倚着靠背心不在焉地喝茶。
自科尔沁来的车队一路紧赶慢赶,在冬月里到了京城。
那位名为琴德木尼的小格格也被带入宫中向太皇太后、太后与皇后请安,娜仁就坐在慈宁宫里看到了她。
小姑娘十六七岁,花儿一样的年纪,一双圆圆的猫眼儿,清澈得小鹿一样,笑起来弯弯的、亮晶晶的,琼鼻樱唇,生得十分秀气,一见她的面容,娜仁就知道为什么被送上京的是她了。
就如同娜仁当年被送上京,是一样的道理。
她心中忽然升腾起几分讽刺来,待琴德木尼的态度倒是很温和,笑吟吟地道:“一路奔波赶来辛苦了,可识得我是谁?”
方才琴德木尼已经自太皇太后到皇后被人引着拜了一圈,娜仁坐在太后身边,笑眼盈盈地望着她。
琴德木尼分毫不慌,灿烂一笑,向她一拜,“琴德木尼给慧贵妃娘娘请安。阿布格额格其安好。”
“好,快起来。”娜仁扭身问琼枝,“见面礼呢?”
琼枝捧出一个红漆小匣来,娜仁接过打开,其中赫然是一只翡翠麻花镯,果绿的颜色青嫩鲜润,很适合少女佩戴。
琴德木尼并未推拒,落落大方地谢过,当即戴到了腕子上,行事更叫人喜欢。
琴德木尼最后还是没在宫中留宿,太皇太后命人好生送她出宫,转头看娜仁:“你很喜欢她?”
“她和她阿布小时候很像。”娜仁叹了口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况她与我又不同,留在宫里可惜了。”
太皇太后呷了口茶,淡淡道:“还要看她自己。若是她真不愿意——”
娜仁笑吟吟地歪头看她,眨眨眼:“那您就成全了小姑娘的心意又如何呢?”
太后在旁坐着,会心一笑。
次日坤宁宫请安,皇后不是喜欢拖拉的性子,多半也嫌一群人在那里烦得很——实话说,自打住到坤宁宫来,她就一直不大顺心,处于濒临爆发的边缘,只能说勉强将就着住,就差掐着手指头算离宫的日子。
无他,正殿那暖阁里,供奉从释迦牟尼佛到蒙古神,都和皇后的信仰没有半分重合,她原本供奉的天尊即使只是白底黑绒线绣出的神名,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安放。无奈之下,她只能还占着长春宫的地界,用那边的耳房供奉。
先不说她自己每日折腾,就说六宫妃嫔,对此便非议良多。
即使以皇后的威望,她自觉不占理,也不会弹压众人,如此风言风语愈盛,她不乐意打理,身边人却着急得很。
这样说来,她自己在坤宁宫住着都可以说是一场修行了,遑论每日早晚应付一群女人,都是能免就免,能省就省。
这日一早,照旧,没坐多久,皇后一合茶盖碗,娜仁会意开口:“时候不早了,我也累了,想回去睡个回笼觉。”
gu903();她这理由万年不变毫不过心,在场的诸位多少都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