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六阿哥本的情况特殊,打小都是被她呵护在都是呵护在手心上的。先不说先天本弱,就说自打康熙为六阿哥赐下那个名字,她心中欢喜之余,又深恐旁人对六阿哥出手,六阿哥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被她再三筛查敲打过,一汤一药都十分精心,静养到如今能跑能跳,更是心肝宝贝一样。因故,自打开始她开始卧床安胎,六阿哥就再没有出过永和宫的门了。
她这样小心谨慎,倒也算一番慈母之怀,宫中人念叨两句,便没人在这上头多纠结了。
有那个时间盯着人家的儿子,不如自己使使劲,生个儿子出来。
即便不是个儿子,是个女儿也好啊。
这宫里,总是有孩子胜过没有。膝下空虚,便如无根浮萍,若是没有有力的家世作为依仗,只怕等到青春流逝容颜老去,连在宫中的一席之地都没有了,
若是有一个,哪怕是个女儿,也有一份香火情。康熙待兆佳贵人已经没有什么情分,却还是偶尔去启祥宫坐坐,不都是为了三公主皎定的体面?
帝王与妃嫔之间,说到底就是这点子事。
也因此,那些养身助孕坐胎药才会在宫中经久不衰,多年风靡流行,这个方子淘汰了还有下一个,永远都有源源不断的秘方进入众嫔妃的眼帘。
至于有效用与否,就是另一番说法了。
再没有真正有人下定论无用前,怀揣着一丝希望,总有人去用那药。
这里头的事扯多了就玄了,能从心理学社会学扯到哲学,波及深广,甚至在某些嫔妃不死心吃斋念佛大把香油钱洒下的情况下,还可以牵扯到些许的宗教学。
总之目标只有一个:生娃!
无论抱住的是朵金花还是个金疙瘩,未来的日子都稳当了。
可惜僧多粥少,嫔妃甚多,皇帝只有一个。生娃却不是一项个人运动,如果个体能够自行繁殖,那么后宫里的女人或许也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为了生娃,就得拉拢皇帝,若是能套牢在自己宫里那就是最好不过,可惜实现的可能不大,只能得一日是一日。
故而,归根究底,争宠是为了孩子,孩子是为了地位,地位是为了后半生。
宫中嫔妃各个口口声声爱皇帝,其实爱的都是皇帝能带来的附加项,她们口中的“爱”也不过是工具罢了。
若说待皇帝真心的,自然不是没有。少女情窦初开的年岁,与天下最尊贵的男人邂逅,被温柔以待,又怎么不动心?故而多半的嫔妃都与康熙一起度过过一段两情缱绻的时光。
可惜那样的情爱,最终只会被宫中无尽的争斗与源源不断涌出的红颜消磨,直到消弭,心静成一潭死水,当日心意相投许愿白头的时光,最后也只会成为午夜梦回间衾枕孤寒时的回忆念想。
彼时少年绮念,终为泡影。
这些东西娜仁前世就从各种各样的宫斗小说影视剧中参悟透彻,亲眼旁观之后,也只觉得“不过如此”。
至少在她看来,宫中对康熙无心的女人,反而会活得更舒心些。
不用纠结于皇帝今夜去了哪里,哪位佳人近日又得盛宠,今年宫中是否又要进佳丽。
守着自己宫殿的红墙琉璃瓦,拿着宫份过日子,有些宠眷,日子便舒心些,若是没有,平平淡淡的,也不会过不去。
有时想想,她一力敲打内务府上下,不定期抽查宫份发放情况,或许也是为了这些看得开或者被迫看得开的女人的日子能够好过些。
前世常有人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其实这世上,真正为难女人的从不是女人。
这些话题都太过沉重,若是想开了,难免会觉得“这世上也不过如此”。
故而娜仁从未向人倾诉透露过,或许也只有琼枝与皎皎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感受体会到什么。
不过也都有限。
有时候想想,她也认了。本来她也不是什么有大能耐的人,又十分惜命,推不翻帝制、搞不起革命、闹不出平权。
指望着用文字潜移默化地影响女性心里,却连图书市场都打不开。直到现在,固定支持她的读者只有身边这几个。
其中皎皎反响最好,但她的变化越大,与世俗的出入越多,娜仁就越是心中惴惴不安。
一方面是欢喜有人感悟到了,一方面是怕这些思想最后会害了女儿。
故而她平生仅愿,皎皎能够前路坦荡、事事顺心。
如果皎皎顺心坦荡,想来,她所求的,也都达成了吧。
第92章
入了夏,天气们闷热的叫人心里不舒畅,嫔妃间的走动少了,宫中的风波自然也少了。
御花园从前好歹也是宫内热门景点,如今清冷的叫人心酸,走三步遇见一个修剪花枝的宫人,却瞧不到半个云鬓花颜的倩影。
要说康熙在宫里时,偶尔回到御花园亭子里避暑,还会有人冒着暑热去偶遇,如今康熙都不在宫里了!没有金鸡可以逮,谁还往那大蒸炉里逛去?
就在自个殿里,好端端守着冰鉴纳凉算了。冰例不够的舔着脸找主位蹭一蹭,这会子也顾不得素日有什么纷争不快,凉快要紧。实在不行冰冰的井水来一盆,好歹有一二分用处。
太皇太后近年被娜仁强逼着踏入养生之道,吐纳练得也不大畏热,再加上素日心平气和念佛敲木鱼的缘故,竟然不大畏热,下令把慈宁宫冰块上的份例免去一般,即便如此,也是绰绰有余的;再就是娜仁一个,冰块的份例多半消耗在小厨房了,再有留恒的《长生诀》进度缓慢,消耗得多些,皎皎同样没有怕寒畏热的烦恼,丝毫不受炎夏打击,每天都快乐极了。
太后嫉妒红了眼,坐在冰轮旁吹风,恨恨道:“我可没修行出你们那个超脱境界,日后哪个若是白日飞升了,可休要忘记带我一个!”
她先天畏热,即便吹着风,身上的汗还是不停地从皮肤中沁出。
娜仁强把她拉离冰轮旁,好笑道:“瞧瞧,瞧瞧,这是又疯了一个!好端端的,白日飞升都出来了,阿弥陀佛白念了不成?”
白日飞升是道教说法,佛家讲死后登西方极乐,讲涅槃,却鲜少见画白日飞升的大饼的。
而太后素来是念珠不离手,木鱼敲得响,一口一个“阿弥陀佛”的佛教信徒。
或者说宫中的女人多半信佛,仿佛手持着念珠,敲一声木鱼,念一句“阿弥陀佛”,便有了慈悲宽和像,与俗世污垢、后宫阴私都毫无干系;又仿佛一声“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便能修出无边功德,念来的福报就能保她长留君心早得贵子;倒也有真是想开看淡,皈依宗教求个心灵寄托的。
多是哪一种,也没人说得清,不过太后显然是最后一种加上太皇太后的熏陶。
她倒也不说信得有多虔诚,不过平时心里空虚了就念两声,不空虚的时候就快快乐乐地吃喝玩乐,连初一十五的花斋都懒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