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1 / 2)

他微微扬起下巴,意气风发地开始安排。

娜仁轻咳两声,听他这语气,好像全京师的少年都在他闺女碗里了,只等他闺女看哪个顺眼好夹到筷子上。

真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不过听着他这话,娜仁心中便想起另一件事,错步的瞬间转头给皎皎使了个眼神,比了个“1”的手势。意思是皎皎宫外那位行一的安公子。

皎皎会意,微微点头,鬓边步摇流苏轻晃却没发出半分声响,态度虽然放得恭谨,却难掩矜贵。

其实她心中也有些纠结,不知是否应该与康熙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得紧。正出神间,皎皎只觉手上一紧,是留恒握住了她的手,皎皎回过神,对着他微微一笑。

算了,怕什么。

皎皎抬起头,从容地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一手端正置于小腹前,一手牵着留恒,脊背笔挺,步履从容端庄,半分不乱。

回到永寿宫时西一长街的梆子已敲了不知第几回,宫女备了热水等着服侍众人洗漱沐浴,娜仁对竹笑使了个眼神,故意道:“天晚了,先打发留恒睡下,不沏茶了,倒些水来,喝酒喝的嘴里干得很。”

竹笑便知道有事,先将留恒带下去与福宽,然后慢吞吞地去小茶房取热水。

娜仁自去寝间里更衣,错身时候对着皎皎一眨眼,原本微提着心仿佛落回了肚子里,天外飞来的底气叫她长舒了口气,怀揣着英勇就义的慷慨步入暖阁。

康熙正在炕上坐着,随意翻着娜仁的手稿,不时撇撇嘴挑挑眉,发出无意义的语气词,复杂的表情表达出他的情绪。

皎皎抿抿唇,最后还是步伐顿都没顿直直走到康熙身前,干脆地一提袍角跪下,“女儿有罪,请汗阿玛息怒。”

康熙不明所以,伸手就要扶她,“怎么了,好端端的,又闯什么祸了?”他调侃道:“是鞭子抽了皇伯家的皇兄还是打断了皇叔家堂弟的腿?倒是没听到有谁告状,朕的小公主难不成受什么委屈了?”

皎皎低着头,固执地跪在地上未动:“女儿已心有所属。”

“那是好事啊!”康熙下意识呼吸一滞,然后深呼吸一回,强笑道。

皎皎道:“是汉人,安逸伯安佳氏。”

当世少有以某“氏”称某个男人的,不过康熙一时间竟然没有觉出皎皎话里的错处,而是喉头滚动一下,问:“安逸伯,安佳隽云?”

皎皎应声:“是。”

康熙大为震惊,腿一软坐在炕上,好一会才颤声道:“那、那小子哪有半点大男儿顶天立地的模样?”

皎皎坦荡道:“女儿喜欢他听话。”

“真、真像你额娘。”康熙胸口剧烈起伏着,强笑道:“你额娘当年也说要找个听话的。”

皎皎低声道:“可额娘最后没找成,女儿如今找到了。”

康熙去抓茶碗的手一抖,好一会,才缓过来,定了定神,问她:“你额娘知道吗?”

皎皎那一句话,算是戳到康熙的死穴上了。

听他这样问,皎皎道:“怕额娘着急,没敢叫额娘知道。”

康熙下意识舒了口气,复又猛地提起心,想了想,到底没忍心叫皎皎一直跪着,只咬着牙道:“你先起来,别跪着了,你额娘等会出来了。这话,以后不要再说,只今天咱们两个知道。皎皎……好自为之。你额娘疼你宠你,视你如掌中珠心头肉,别叫她伤心,别做出叫她伤心的事,知道吗?”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皎皎,皎皎目光坚定地应了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女儿此生,绝不会叫额娘伤心。”

“你最好做到。”康熙沉吟半晌,点了点头,还是不忍皎皎一直跪着,心一软,扶她起来,缓声问:“就是他了?”

皎皎点点头,与他四目相对,温柔而坚定,“就是他了。若是旁人……只怕也忍不了女儿这古怪脾气,他性子和软不爱计较,视女儿……十分紧要,女儿便也当他紧要吧。”

康熙抿抿唇,一声没吭,摆摆手,自在炕上坐定了,这会大受震惊的恍惚劲还没过去,等到娜仁洗漱更衣后出来,见他坐着发呆,脸色煞白,压下心中的一声叹息,配合女儿,问:“怎么了这是?”

康熙抬起头,扯起唇角笑了笑:“没什么。”

“那就睡吧。”娜仁径自上了炕床,往里一躺,揽着一床丝绵被闭上眼。

康熙磨磨唧唧地来回又是喝水又是换枕头,翻来覆去地躺下坐起。

娜仁迷迷瞪瞪睡眼惺忪地看他,扯住他盖的那一床被,沉声道:“今晚不谈心,快睡!明儿别来了,没心情大晚上开导你,浪费睡觉的大好时光!”

“哦。”康熙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躺倒,扯住被子裹在身上,盯着床帐顶上的茉莉团花刺绣发呆。

静悄悄地,过了好一会,娜仁忽然来了一句:“瞒不过我,我早知道了。随她吧,拦不住。能找个听话的也好,省心了。”

康熙忽然就觉着眼鼻发酸,好一会才低低“嗯”了一声,娜仁半睡半醒间听他说:“朕只求咱们皎皎一生顺遂如意。”

第98章

伴云婚期将至,娜仁早预备了一份添妆:各色彩缎十二匹、合浦明珠一匣、金镶玉头面一副、螭纹龙凤镯八对、地方贡上翡翠镯一对、玉如意两柄、彩绘和合二仙玻璃炕屏一架。可以说,即便在权贵遍地的京师,这样的添妆也是极丰厚的了,况又是大公主并永寿宫总领太监亲身去送。

如今后位空悬,后宫之中便是皇贵妃为尊,摆出这样大的排面,明摆着是给娘家侄女撑腰呢。

宜妃一早听着永寿宫的动静,听人回报,便对坐在炕的另一边手持檀木梳为皎淑梳头发的郭络罗常在道:“好大的阵仗,那博尔济吉特氏女,阿玛又是户部尚书,兼任文渊阁大学士,在南书房行走,万岁爷近臣,她额娘是宗女,还有一个皇贵妃姑爸爸,嫁到定国公府去,也得被供起来过日子,可真是好命。”

郭络罗常在笑道:“如今靖勇镇国公府这一支风头正盛,他家的格格出嫁,阵仗自然小不了。皇贵妃疼爱侄女,乐得给侄女撑腰。皇贵妃一向不是喜好张扬之人,如今为了侄女儿,倒是很出了一番风头,那些个添妆,旁的也罢,那玻璃炕屏最稀罕,只怕平常富贵人家女儿出嫁,全抬的嫁妆也比不上那一架炕屏。”

宜妃听了便笑,又从花瓶里掐了一朵粉菊,倾身为皎淑簪在鬓边,柔声道:“咱们皎淑更好命,天子之女,再尊贵都是有的。”

娜仁这样大张旗鼓地,又叫皎皎与冬葵去,确实和郭络罗常在想得差不多,就是为了给伴云撑腰。定国公府支庶繁盛人口复杂,伴云嫁过去后,除了正经婆婆,还有太婆婆、叔婆婆,长辈中最小的叔叔还没断奶,她要嫁的那个是长房长子,算是国公府嫡脉,嫁过去便是板上钉钉的国公府未来女主人,要招架的可不是平常小风小浪。

伴云比皎皎也没大两岁,是娜仁看着长大的,她自然不能眼看着伴云过去受苦受难渡劫。虽然如今那日苏风头正盛,不怕伴云被欺负,但后宅间的手段与繁琐事哪里是能够说清的?还是她这个皇贵妃出面撑腰,更容易叫那些内宅妇人忌惮。

这里头的门道,无论宫内宫外,大家都一清二楚,便更能品出皇贵妃对娘家侄女的看重。

景阳宫里,钮祜禄贵妃捧着杯热茶坐在窗边,感慨着叹道:“自古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后,比得就是素日德行了,若是素日张扬跋扈太过,风头过去了,也可以说好日子就过去了。若能谨慎小心明哲保身,恪守为人臣子之道,才算是百年可期。也不知这靖勇镇国公府一脉,能走到哪一步。”

言罢,微微一顿,见身畔宫人低眉顺眼地摆出敬听的姿态,又觉着无趣,呷了口茶,随口道:“不过是个侄女,皇贵妃便心疼上心得这样,等大公主出嫁了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