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其实大阿哥与贤妃的矛盾是有迹可循的。
这些年来,贤妃因认为在大阿哥幼年时对他亏待良多,便忍不住多加弥补照顾,但同时她又有充沛的控制欲,将大阿哥身边的人事都安排拿捏得明明白白的,大阿哥可谓是没有半分自主权地顺从她的支配。
但孩子大了,总是会有自己的想法与想做的事情的,何况大阿哥幼年养在外臣府邸中,位份为尊,养出些霸道性子来,本来自我意识就非常强,不过这些年在生母跟前压抑着罢了。
今年二月,明珠被御史参了一本,被康熙免职,明珠一党支离破碎,满陈文武议论纷纷,都觉着是因为他撺掇大阿哥与太子相争太过嚣张犯了康熙的忌讳的缘故。
虽然康熙在处置明珠、剪除明珠党羽后又将大阿哥安排进兵部办差,但因为上头那个缘故,大阿哥在兵部做事也并不顺利,倒不是被为难了,但没有人主动伸手接纳,拉他一把,那作为新人,即便天潢贵胄,融入一个新的部门也不会很顺利。
为这个,这些日子他一直郁郁不乐,又放不下架子去与人交好,只能发狠一样在宫中读书练骑射,这回执意要保下那二人,多少也有些与贤妃别苗头的意思。
这母子两个的矛盾,外人怎样也劝不和。佛拉娜劝了贤妃两回,反而憋了自己一肚子气,再不与她说这个了,又怕胤祉有一日与她也这样闹别扭,心中惴惴不安好几日。
娜仁倒是镇定得很,人家娘俩的热闹,她们这些局外人看着便罢了。劝两句,能听进去是贤妃的好,听不进去也没什么。
那边活脱脱就是青春期撞上更年期,两边都没好,都有错处,也是公有公的理、婆有婆的理。
任是外人怎样说,也无济于事。
不如闭嘴。
其实大阿哥的愤懑不平也是可以缓解的——看看,都到岁数了,都要出学入朝了,他好歹被安排进实地部门,太子就是被换了一堆讲官先生和一个读书的地方,然后继续念书。
这哥俩难兄难弟,也不知谁更难些。
佛拉娜兀自出了半晌的神,也是透过大阿哥想起太子和胤祉,默默后道:“宫里的孩子,难啊。”
“但外头的孩子比他们更难,他们尚且能够衣食富足地长大,太医照顾着、大儒教导着,吃穿用度、念书、练骑射,用的都是最好的资源,便是难些又有什么呢?”
娜仁转头看着她,神情复杂,似是悲悯,又饱含着千言万语,“宫外的孩子,或许连饱腹长大、谈长大后日子多难过的机会都没有,岂不是更难吗?这些孩子能够投生在皇家,已经足够幸运了,他们又何必继续自怨自艾呢?”
听她这样说,佛拉娜便愣住了,好一会,才喃喃道:“你这是有理,只是人身在局中,便只会怜惜自己与自己身边的人,能看到外头去的又有多少?”
娜仁垂着头,拨弄着炕桌上玉碗里养着的小朵莲花,用指尖划着里头的水,水波荡漾,在日光下波光粼粼,花朵绽放,生机勃勃。
这是宫里的夏天,目之所及的景致、器物定然是美好的,绽放的花朵定然饱满娇艳,庭前的榴树上榴花如火般绽放着,即便已经接近尾声,也怒放出最后的生机。
宫里宫外,究竟是天上人间,还是黄泉与炼狱,谁说得准呢?
大阿哥的婚期定在九月里,本是秋高气爽大雁南飞的时节,皇长子娶亲也是喜事一件,正该好生欢乐一番。
但成婚前日,草原那边来的折子彻底打破了康熙的好心情。
这日晌午,豆蔻煮了些酸甜开胃、桂香浓郁的酸梅汤,在井水中湃过的酸梅汤冰冰凉凉,颜色殷红,上飘着金黄的桂花,一口下肚,扑灭了这已更换了秋衣的时节,京师却还有的几分余热带给人的烦躁。
可惜这凉品如今限量,娜仁每日只得一碗,喝起来自然十分珍惜,小口小口地啜着,酸甜爽香一路落胃,阵阵凉意叫人忍不住眉目舒展,十分惬意。
近几日为了大阿哥成婚的吉日将近,宫中可是忙得很,贤妃将成婚仪典上所有的细节一遍遍地查看,另外几妃也不得不接过一部分事务,忙碌不堪。
倒是娜仁,偷得浮生半日闲,捧着碗酸梅汤在炕上翻书。
故而康熙大步流星进来打破安逸的时候她还吃了一惊,扬扬眉,问:“怎么这样急?这个时候,外头多热啊?着急忙慌的,有什么事吗?”
娜仁又吩咐人拧巾子舀酸梅汤来,打量打量康熙的面色,还是先用茶碗给他倒了碗水,一边递过去,一边问:“这是怎么了?面色这样难看?”
“……朕要亲征准噶尔!”康熙声音沉沉,将大半碗凉水一大口咽下了,然后将茶碗一拍,声音震天响。
娜仁本是有些困倦的,这会一个激灵,登时回神,抬起头看着他,忙问:“出什么事了?”
康熙紧紧捏着手中的茶碗,神情还不算暴怒,但俨然是一副狂风骤雨前的宁静,更叫人心慌。
他道:“准噶尔部突然整兵,越过杭爱山,对土谢图汗大举进攻,如今已迫使喀尔喀诸部南迁,叫他们占据有利位置。准噶尔部向来野心勃勃,接下来,他们必定长驱东进,直取乌珠穆沁……到说不上什么未来劲敌后患,但家门口总有不自量力的蚂蚱蹦蹦跶跶,也是恼人。”
说起后半句话的时候,康熙扬起眉,眸中仿佛燃烧着一把熊熊烈火,遍身骄傲与凌厉。
“你和说没用,我自然是支持你的,你得说服前朝那些人也支持你。”娜仁微微一顿,又指了指永寿宫外、慈宁宫的方向,“还得说服老祖宗也支持你。当年打三藩的时候,御驾亲征不也到底没成吗?”
康熙将茶碗松开,一下一下地敲着炕桌,盯着暖阁里滴滴答答走过的钟表,好半晌没有动静。
又要打仗了。
娜仁心里轻轻一叹,转头看向窗外,阳光照在宫门顶部的金黄琉璃瓦上,金光熠熠,仿佛不惹尘埃。
院子里的金桂与菊花都开着,小院里一派悠然宁静的气氛,可惜这天下是注定不会如此的。
第127章
晚间听说前朝这动荡,正忙着核对当日宴席菜色的贤妃一惊,也顾不上忙活,慌慌张张地就带人去了永寿宫。
彼时娜仁正坐在书房里装裱画框,夏天画的莲花图前儿才翻出来,这会心烦,手上忙活些东西,也能压一压性子。
一听人通传是贤妃过来,她便知道贤妃为何而来,便命人传了。
甫一进书房,贤妃急道:“娘娘,皇上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我怎么听说是要御驾亲征,那保清的婚事……”
“你放心,婚宴还是如期举行。”娜仁安抚她道:“你先坐下,听我慢慢与你说。来人,给贤妃娘娘沏牛乳茶来。”
小宫女应了一声,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贤妃仍是满心焦急,但见娜仁镇静的模样,不知不觉地也放松一些,却还是为了儿子的婚事不放心,忙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准噶尔好端端的打什么喀尔喀,便是打喀尔喀,怎么咱们万岁爷还要出头?”
“如今喀尔喀诸部联名上书求咱们皇上支援,那准噶尔打的就不是喀尔喀,而是我大清的脸面。”娜仁与她解释了两句,见她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上面,心中满是无奈,只能简单明了地道:“还没到那么严重要皇上御驾亲征的地步,皇上也只是打算先和朝臣们磨一磨,等到了真章上事情好办。保清的婚事预备了这样长时间,自然是照常剧情。准噶尔不过区区一小卒,也值得我们为他那样章法大乱,连皇长子的婚事都不能如期举行?”
她说着,扬眉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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