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扛着,不是端着,虽是一个夤夜造访的不速之客,但从他的肢体动作上能看出,他并非是带着恶意而来。
就算他有恶意,凭目前的姿势和距离,司华悦有十足的把握在他作出射击动作以前将他制伏并把枪抢过来。
因为她已经猜出这个老人的身份查理理,司华诚让她想办法找到的人。
一个病人,随时会死的病人,身高不足一米五,看身形,体重不会超过二十公斤。
仲安妮被司华悦挡在床里面,隔壁李石敏的警觉性也非常高,此刻已然下床走过来,隔着玻璃墙一脸戒备地看着一身黑衣的查理理。
“你还真敢来?”司华悦想起白天对卡卡龙说的话,说要跟他比试拆装枪的速度,凌晨这家伙居然就扛着枪如约前来。
“你是司华诚的妹妹。”查理理的声音苍老得让人听了心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哀伤。
许是受这声音感染,司华悦没有因为他的不答反问而有任何的不满,“是。”她说。
查理理脚步移动,坐到白天司华悦输液时坐的那把椅子里,将枪横置在大腿上。
“他好么?”微垂首,他哑着嗓子问。
从司华悦的角度看过去,感觉像是谁脱了件黑衣服随手丢在椅子里,根本看不出是个人坐在那儿。
趁他转身之际,司华悦抬起手腕,将腕表的时针调到十二,在心里默数着时间。
查理理的声音是哀伤的,浑身散发着一种沉沉的孤独感,让人忍不住想去安慰他,给他一份人类该有的温暖。
“不太好。”司华悦沉吟良久才如实回答。
回答他的问题的同时,她已经将时针调回原位。
自从知道刘笑语是他的亲生母亲,司华诚就仿佛刻意在疏远曾经的家人。
三十四岁了,结婚四年多了,却依然过着丁克生活。
褚美琴是一个豪门贵妇,但也是一个宗族社会的俗约还滞后在脑袋里的普通妇女。
在她的眼里,丁克就是背德,她接受不了司家无后。
所以,司华悦就被推到了繁衍后代的前沿,招婿便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那天在电话里,司华悦跟司华诚提起“卖身契”的话题时,她明显听出了司华诚语气中的落寞。
她的家很大,成员却很少;故事很多,司华悦了解得却并不多。
她只是凭直觉认为司华诚过得并不开心,以前没人向她提问过这个问题,而今细细想来,司华诚身上似乎还隐藏着很多秘密。
“我想他了。”查理理往椅子里缩了缩,这句话说得很艰难。
司华悦想起司华诚跟她提起过,这人曾是一个自闭症患者。
眼下看来,他的病症似乎并不严重,只能算是一个不善交流的内向性格的人。
手机在盒子里振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
司华悦抬眼看向查理理,问:“我哥的电话,你方便接吗?”
“不能不方便。”查理理倏然抬头,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渴盼,但却拒绝了。
光线充足,距离又很近,他这一抬头,司华悦和仲安妮俱皆一愣。
阔而突的前额上散乱着几缕粗厚的黑色发丝,稀疏的眉,塌陷的鼻梁,平瘪的嘴唇紧抿。
面颊凹陷,肤色苍白毫无光泽,脸上的褶皱如沟壑交错。
但那双凹陷在皮包骨的脸上的眼睛却清澈得像一泊湖水,这湖水中有孤独、有渴盼、有害怕,有各种无法言状的情绪纠结在一起。
“那好,我接,但我知道他不是找我,我应该怎么跟他说?”司华悦起身走到桌边,从盒子里拿出手机。
“你就说我刚离开了。”查理理殷切地看着司华悦手里的电话,说出口的话却落寞而又坚定。
他的神情和语气让司华悦陡然一凛,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的情绪被一个陌生人感染到。
电话马上就要响到底了司华悦才接,“他刚走。”她直接说。
沉默了会儿,司华诚低声问了句:“他好么?”竟然是一样的问题。
“他”司华悦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司华诚的电话来的不是时候,她还没有正式与查理理展开谈话,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看着坐在椅子里在认真听她通话的查理理,司华悦动容道:“他很孤独。”
“知道了。”司华诚说完这三个字,便挂掉了电话。
查理理那张苍老的脸与司华悦放下手机的同一时间,再次隐藏到兜帽里。
“我不知道你是司家的人,对不起,我不该让我的机器人伤害你”
他的话说得很不连贯,应是从未有过道歉经验,又或者太久没有与人正常交流。
“该我向你道歉才对,你的机器人都被我给毁了。”司华悦很坦承,一堆机器人,她本不该下手那么重。
“没、没事,你不用道歉,那、那些都是小玩意儿。”
查理理受宠若惊地抬头看了眼司华悦,然后又迅速低头,他与众不同的容颜曾吓哭过路边小孩,他不想吓着司华悦。
“你怎么进来的?那些武警都不管你么?”司华悦将话题导向正轨。
“他们?”查理理抬眼看了眼外面的武警,说:“这里没人管我,他们知道我不会泄露机密,更不会毁坏这里的任何设备。”
“哦?”司华悦不禁有些意外,这么容易就找到的人,依司华诚的能力早该找到并联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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