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年晓泉一时茅塞顿开,把旁边抽屉里的理发遮布拿出来,轻声回答了句:“您好,我是Guano。”
白宴觉得这人声音冷冷清清的还挺好听,但他没想到,就这么个干干净净、一点儿妆也不画的小土冒,张嘴闭嘴竟然还是英文。
他坐在座位里,任由年晓泉把遮布围在自己身上,过来系绳的时候,感觉她身上那股子柠檬洗衣粉的味道又扑面而来,比刚才那女人的香水还上不了台面,白宴一时心气不顺,便忍不住低声教育起来:“谁让你说鸟语的,舌头捋直了,说中文。”
年晓泉没想到这位白家少爷自己长得像个混血串串,骨子里却还十分爱国,于是沉默一晌,站直了身体,又很是诚实地加了一句:“哦,鸟粪。”
好嘛,这还不如不捋直了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浪漫的开始往往是一段感情成功的关键,给自己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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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白宴坐在原地眯起眼睛,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回答来。
他出生至今十八载,的确是第一次遇见这样不解风情的女人。
他把胳膊搭在座位的扶手上,回想起自己曾经接触过的女性,无一不是柔软乖顺的类型,就算模样不甚美艳,但至少也知情识趣,一份爱意恨不得掰成两瓣儿说,偶尔你看她们一眼,她们就能立马哭天抹泪,露出一点恰合时宜的娇羞来。
而眼前这位“鸟粪”显然没有这样的自觉。
她面对自己,不光没有半点儿应有的少女娇羞,就连原本搭好了的戏台子也能一股脑给人砸了。
白宴于是这几天隐约被她勾起来的兴致荡然无存,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去,一时摇头晃脑,最后断定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窍,如今头脑清醒,顿觉眼神明朗,再也没有了与她说话的心思。
两人的“和谐”开场于是就此结束,白宴皱着眉头,索性神情冷淡的把头往后背上一搭,说了句“今天染色”,之后就直接闭眼休息,生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势来。
年晓泉老老实实地点了个头,见状也没想着找些话题跟他聊聊。
她平时给人理发时其实还挺健谈的,为此,甚至还经常下班到休息室的公共电脑上浏览各种新闻,把它们分类整理好,就为了防止自己跟客人说话时无知掉了链子。
只是等她成为正式的发型师之后,下班时间太晚,休息室常常已经关门,她没了浏览新闻的地方,于是隔一段时间,就只能晚上跑到对街的网吧里看看,把一些有用的信息用本子记录下来。
小孙跟她一个宿舍,见着年晓泉的样子,越发喜欢嘲笑她的落伍,完了扔给她一个自己不用的手机,说城里人早就不用她那土了吧唧的小灵通,都是在手机上社交看新闻。
年晓泉隔天打听了一耳朵那手机的价格,塞给她五百块钱,小孙没要,跟被拔了毛的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使劲嫌弃道:“你拿开,谁要你个乡巴佬的几百块钱,你晚上少出门吵醒我就行了!”
年晓泉庆幸眼前这位白家少爷不是爱和人聊天的性子,于是专心做事,把手放在仪器里清洗加热了一遍,对着他头上的穴位按摩,查看了一眼他今天头皮的状态,开口问到:“嗯,那您今天是要染单一的颜色,还是几种一起?”
白宴原本只想着把颜色染黑,一听她这话,觉得她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会开屏的花孔雀,于是冷哼一声,睁眼看着她道:“你怎么不干脆问我染不染一头绿。”
年晓泉听罢,还真思考了一下,诚实回答:“绿色一般人用得少,如果您一定坚持,我也可以给您上后面材料间里找一找。”
白宴平时对着别人阴阳怪气,如今被这么个东西弄得有气发不出,他还没法跟人抱怨,毕竟这家伙说什么也是自己点过来的,“啧”的一声,索性放弃,面无表情地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外面染黑,这下面留半边原棕挑紫,后面提高混点儿深灰,鬓角拉直。”
年晓泉听完他的形容,脑海里描摹了一下,竟然觉得还真不错。
要不说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天生审美就不一样呢,眼前这位白少爷虽然性格不讨喜,话也不跟人好好说,但本人艺术涵养实在过关,就算顶着这样一头银灰中毒紫的发色,但搭配上这一身夹克黑牛仔,长腿上套一马丁长靴,乍一看,虽张扬了些,但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混乱土气。
这样的天赋,对于从小长在村里的年晓泉来说,可谓梦寐以求。
年晓泉于是飞快掩饰住眼中羡慕的神情,转身去准备药膏,见小孙正一脸通红地趴在不远处的空调后面偷看,发现年晓泉看过来,她就立马缩了缩脑袋,“哼”的一声,转身跑开。
今天中秋夜,店里人手本就不多,加上白宴一声不吭地过来,也没预约,所以,年晓泉想了想,就走到小孙身后,轻声问了一嘴:“你…要不要帮我给白少做个测敏,顺便上点油膏,现在这个时间了,我还得去准备调颜色,可能忙不过来。”
小孙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等看见年晓泉那张无趣的脸,又忍不住嘟囔:“你又不是高级发型师,凭什么使唤我,我现在可不是助理了,才不给你使唤。”
说完,她见年晓泉转身离开,立马急了,连忙小跑上前,别别扭扭道:“就这一次啊,下次我可不帮你。”
年晓泉眨一眨眼,差点没被她逗乐了。
她觉得这个小孙实在挺有意思,也不知是从小在家里被保护的太好,还是长得漂亮的姑娘天生被偏爱,平时什么话都敢说,心计、野心全都写在脸上,像是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心气儿高似的。
年晓泉倒也不是完全不计较她喊自己“小乡巴佬”的事,但一来她跟现在店里坐着的另外两个实习发型师实在不熟;二来,她也知道小孙对白宴私下里那点心思,想着与其让她盯着自己,一个不小心、心态失衡使坏心眼,还不如大大方方让她来帮忙,毕竟,当初她跟在伍妤秋身边时,也算是被白宴顺嘴表扬过的。
于是,年晓泉给白宴调了三个色,等最后一个弄完,再出来时,小孙已经坐在白宴身后的沙发上,跟一个女人唇枪舌战上了。
年晓泉手上拿着染发碗,轻声问身边的女接待:“白少身边的人是谁啊?”
女接待凑到她身边,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低声回答:“那人叫陆芸芸,之前也是我们店里的接待,两个月前被邵老板牵线,跟白少勾搭上了。”
年晓泉恍然大悟,意识到这应该就是杨安娜口中那个“大腿最白的女人”,抿了抿嘴,又再次发问:“那她怎么就跟小孙吵上了。”
接待的姑娘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一笑,表情越发夸张了起来:“还不是白少前几天跟她提分手,她不同意,追到这里来,看见小孙围在白少身边,就醋上了呗。要我说,这陆芸芸还不如人家小孙呢,小孙起码从来不掩饰自己对白少的企图,哪像她啊,装模作样地端着,多冰清玉洁似的,现在还不是眼巴巴追过来。”
年晓泉一听这些扯头花的话就觉头疼。
她以前在“老杨理发店”就没少被街道的老头儿老太太拉去评理,因为家里有郑老太太那么个师娘,年晓泉小小年纪就被迫经历了各种中老年夫妻的婚姻琐事,有时掐指一算,能看出哪个女同志月经不调,哪个男同志胃疼肾虚。
年晓泉有一段日子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如今再次遇上,只觉头大如斗,但她还不能不过去,毕竟,白宴现在是自己手底下的客人——老板的外甥,店里的高级VIP,不管他是准备在自己跟前演一出《情深深雨蒙蒙》还是《今日说法》,年晓泉都不能不看,她不但无法拒绝,还得高高兴兴的给人拍手叫好,做一名称职的围观群众。
年晓泉于是轻叹一声走到白宴身边,深感自己职业生涯的艰难,为防止尴尬,便特地使劲咳嗽了一声。
白宴听见这动静,立马把耳朵里放着音乐的耳机拿下来,脸上显得有些许不耐烦,指了指自己身后两个人,直截了当道:“你过来,让她两走。”
陆芸芸原本跟小孙针锋相对,此刻听见白宴的话,脸色一下就有些僵住了,她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年晓泉藏在阔脚裤里比例惊人的腿,然后,看向她那双冷冷清清的桃花眼,一时愣在原地,神情露出些许灰败来。
陆芸芸今年二十岁出头,起初邵华兰说要把自己介绍给白宴时,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一些忐忑不安的,只是奢靡的日子太容易麻木一个人的心脏,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她就算起初再小心谨慎,现在也慢慢变得忘乎所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