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说,旁人便都明白了过来,纷纷拿出嫌恶的目光看向那头的王宪和王桂芬。
年晓泉毕竟是村里人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如今被王桂芬联合一个外村的人这样污蔑,实在为人不齿。
王宪见状,似乎还想说话,没想身旁的老太太,也不知怎么的,往后退了半步,兴许是被气得很了,一时没站稳,突然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她倒下去的样子可不像村长那样优雅有层次感,老太太几年前查出有垂体瘤,平时医生就说她不能受刺激,如今被气的躺在地上、知觉全无,年晓泉一下子脸就白了。
村医能掐活气过晕过去的老村长,但对于有垂体瘤的老太太,她实在无能为力。
白宴此时正巧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年晓泉看见他,连忙拿了村长裤腰带上的车钥匙放在他手上,年大见状也把老太太扛起来,送到路边村长的那台二手桑塔纳里,三个人一起开车去了镇上的医院。
镇上的医院人不多,因为老太太年纪大,病情又突然,进来就直接被抬进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给老太太看了几眼,问了年晓泉几句话,便告诉她:“你家老太太这应该是垂体瘤受到了挤压,按理说,脑子里出现垂体瘤,医生都会建议手术清除,小一点的,做伽马刀,大一些的,就要进行开颅手术,你家老太太这种,应该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了吧。”
他这话说完,年晓泉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刚准备说话,身边病床上的老太太竟然恍惚醒了过来,她像是听见了刚才医生的一番话,抓着年晓泉的手,说到:“是我自己不想去做手术的。”
年晓泉眼睛里头一红,生气着说到:“怎么能不做!我每次打电话回来,你都说好好的,可现在呢?你担心钱的事是不是,咱们现在不是有拆迁款了吗?十四万呢。”
老太太见她这么说,立马捂着她的嘴,“哼”了两声,佯装生气地开口:“你嚷嚷什么嚷嚷?十四万十四万的,你就那么想人家知道你身上有钱。我听他们说了,我这个病挺多人有的,没有那么严重,我今天啊,这就是被气着了。”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看着不远处角落里的白宴。
白宴扬起脑袋冷哼一声,只觉这老太太实在不识好歹,转了个身,见年晓泉望过来,便抬起胳膊对她招了招手,然后,略微倾斜了身体,靠在她的耳朵边上,冷笑一声道:“我原本还想着给你家老太太介绍介绍迁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副院长,不过既然你家老太太坚持认为我是个坏人,那这事儿我也就正好省了。”
迁市第一医院的副院长是顾析的小姨夫。原来是北城的医生,因为出现医闹,胳膊被划伤做不了手术,他就被调任到了行政部门,去年为了赞资历,被外调来了迁市第一人民医院做副院长。
年晓泉不懂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但她觉得白宴平时除了脾气不好,大话倒是没有说过,于是眼睛一下放起光来,咬着嘴巴思考几秒钟,便学着电视里的女人,伸手勾住白宴的衣袖,身体微微往前倾,左右摆了摆,她低头“撒娇”的时候脖子显得格外细长,下巴也因为咬住的肌肉显得有些颤抖,眼睛眨巴眨巴的,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白宴过去一向不喜欢女人在他面前撒娇,见状连忙往后退开两步,也没有回年晓泉的话,只是走到病床边上,把床上的老太太一把抱在怀里,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
这事要放在白宴过去那些情人身上,只怕都要尖叫一声晕倒过去,可老太太毕竟不是少女了,在她那个年代,白宴这种人,统一都要被规划成为臭流氓,没有一丁点美化的可能,所以,她看了自家孙女一眼,便在嘴里嚷嚷起来:“幺幺,他要把我带哪去!”
年晓泉一时也有些慌了神,连忙伸手去抓白宴的胳膊。
白宴回过头来,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怎么,现在这个时候,你还等着市里的救护车过来把你家老太太接去医院?”
年晓泉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摇着头跟上,并且让一直在旁边守着的年大先回村,家里晚上还得有个人去给年玥送晚饭。
顾析的小姨夫以前在北城时就见过白宴,只是那时候白宴才十五六岁,身边又跟着个体弱多病的柳梦莹,两人坐在一起,就像是金童玉女,看着情分很不一般。
所以今天,白宴身边突然出现了个年晓泉,任副院长一时便不禁有一些多想。好在医院里这时是最忙碌的时候,他把老太□□排完,亲自找了个负责的主治医生,转身就又回办公室里开会去了。
老太太最后照片结果还算理想,垂体瘤并不巨大,今天住院,明天一早就能直接进行手术,手术风险程度也不高。
年晓泉于是稍稍放下心来,给老太□□排住院缴费买晚饭,一系列事情做下来,等能喘口气时,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
年晓泉跟住院部的医生护士鞠躬道了谢,起身的时候,脸上开始泛起一点不太正常的红,等再走了两步,步伐也变得虚浮。白宴看见她这一副模样,下意识皱了皱眉,两人走路时,手臂不小心触碰到一起,她手臂上异常的温度传到白宴身上,他二话不说,把人带去急诊室,医生一看,果然是发烧了。
年晓泉从小体质一般,但因为干农活儿,看上去还算耐抗。农村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讲究,大多在家里用被子捂一捂,喝一杯姜茶也就过去了。
可白宴不这样认为,毕竟,医院里的病菌本来就多,年晓泉在这里一宿,明天一早还得守着老太太手术,这么一直烧着也不像话。
他于是不顾年晓泉的反抗,带着她去打了一针退烧针。原本准备就在医院外面找个宾馆歇一晚,哪知道年晓泉都烧得云里雾里了,心里还惦记着家里的年玥,说她晚上得有人擦药,说什么都要回去。
白宴觉得这年家一屋子女人个个脑子有毛病,被年晓泉念得烦了,只能又冷着个脸,把自己的衣服挂在年晓泉脑袋上,又上了村长那台桑塔纳。
两人坐上了车也不说话,也不知是白天太累,还是因为刚才两人的争执在生气。
年晓泉侧着脑袋看窗外,白宴也一门心思开车,等车子回到村里时,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白宴拉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侧头去喊年晓泉,没想眼睛刚刚瞥过去,便看见她躺在车座上、垂着脑袋已经睡着的样子。
年晓泉兴许是白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此时睡得有些沉,嘴巴微微张开,鼻息间还轻轻的打着小呼噜,脸颊两边泛着点不大自然的粉红。
白宴原本想要把人叫醒,但靠过去的时候,也不知动了哪一点恻隐之心,听见她打出来的那点小呼噜,一时又把已经放在她安全带上的手给收了回来。
他此刻无人打扰,便有些肆无忌惮,将视线停在了年晓泉那张毫不设防的脸上,她黑长的头发此刻散落了一半,轻柔地搭在肩膀上,偷偷蹿了几缕,探进领口的深黑里。
白宴觉得车里的空气渐渐变得有一些燥热,便打开车窗,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一些。
年晓泉刚刚才打过针,沾不得冷风。白宴于是只能摇下自己这一侧的车窗,他身上的外套披在年晓泉身上,毛衣也不厚,被外面的风一吹,就连搭在车窗上的手臂也带上了一些冰凉的颜色。
许久之后,年晓泉终于晃晃悠悠地醒了过来。
白宴此时正在座位上跟人通着电话,他把声音放得很小,说出来的,全是流利的英语。
他挂上电话之后,看见年晓泉发着光的眼睛,一时有些尴尬的蹭了蹭鼻子,问道:“你被我吵醒了?”
年晓泉使劲摇了摇头回答:“没有,本来就该醒了。”
说完,她一边松开安全带,一边又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你说英语真好听,真的。就跟我们老师…不对,是比我们老师还要好听。”
白家原本就是英国的华人家族。
白宴的爷爷当年为了爱人来到中国,虽说把根扎在了这边。但白宴的母亲邵以萍离世后的几年,白宴在英国的太奶奶还是把他接到英国住了几年,之后,他又陆陆续续到瑞士的小姑姑,还有德国的二堂叔那里也住了两年,所以,英语和德语都说的不错。
白宴平时见多了年晓泉敷衍自己的样子,此时听见她这样真情实感的一句夸奖,语气间,还带着些小女儿的崇仰,一时倒是觉得十分受用,等年晓泉离开好一阵了,他才从车上下来,迈着步子往年家院子里走。
年玥本来已经在家里准备睡下,见到年晓泉回来,又重新坐直了身体,看着她笑。
年晓泉于是上去,拉着她的手说到:“妈妈,我等下来给你搓药,我先去把白…白宴的床铺了,他今天帮了奶奶好大的忙,我们应该好好招待他。”
年玥平时虽然不爱说话,但也不是一点不知事,此时听见年晓泉的话,便温柔地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开口告诉她:“穿多点,不要冷。”
年晓泉于是眯着眼睛笑了笑,点头答好。
等白宴洗完澡出来,年晓泉已经把他的房间收拾好,铺了新的床铺,还多放了一件老太太以前给儿子年与时做的羊毛背心在旁边,屋里窗户开了一条缝透风,怕他觉得乡下的房子有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