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这个发小,不是一个会为一时之欢选择长久欺骗的人。
这也就决定了,他不会为了得到一个女人现在的爱情,而去刻意掩饰自己的过去。他的感情可以是坦诚的,但同样,他的默认也是最伤人的。
坐在一旁看风景的郑泽不知茶室里气氛为何一时沉默了下来,他悠悠哉哉地站起身,刚刚开门往外走,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的经纪人此时正气喘吁吁,一个劲地对他说到:“泽哥你现在可千万别下来啊,梦仙这会儿正在你们那个茶楼里,下面里里外外都堵满了记者,你要出来,你两就真说不清了。”
梦仙是郑泽公司刚捧出来的女明星,郑泽之前带过她几回,对她的行事风格不大看得上。偏偏两人的绯闻传得挺真,圈里一堆捕风捉影的人,连他们之前上综艺节目,偶尔说过的话,不经意间交错的眼神也被扒出来,打成了真爱的证明。
郑泽对此头疼不已,想到自己下午还得参加潭州电视台的一档节目录制,心里越发烦恼,思考了一阵,便走到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白宴面前,张嘴问了一句:“哥们儿,换个衣服,怎么样?”
白宴虽对郑泽感观不佳,但也不至于小肚鸡肠,扬着脑袋“哦”了一声,站起来,把外套脱下来往郑泽那边一扔,动作干脆利落,知道的是在帮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认了个孙子。
郑泽此时有求于人,也没跟他计较,等换完衣服,戴上口罩,自我感觉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大安全,皱着眉头,显得还很苦恼。
年晓泉此时走过来,看了看他的头发,轻声建议道:“要不…我再给您换个头发吧…您现在这个发型太打眼了。”
郑泽听见她的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问:“上哪儿换发型?”
年晓泉笑着指了指自己,回答:“我以前是月色的发型师,车上后备箱也有工具,手艺还可以的。”
郑泽平时不大喜欢用女发型师,他倒也不是对女性工作人员有什么偏见,只是跟大多数男人一样,生来不习惯让女人碰自己的脑袋,于是此时,他听见年晓泉的提议,迟疑了一会儿,看一眼外面堵着的记者,知道这群人一时半会不会离开,“啧”上一声,便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年晓泉于是出门下了楼,路上琢磨了一会儿郑泽的脸型,再回来时,只花二十分钟就把发型给做好了。
郑泽原本想着让年晓泉随便剪短一些,造型就算难看,等到了电视台,还能再找个专业的人改一改,但他没想到,这年晓泉瞧着年轻,做发型的手艺却实在不错,比他工作室里现在养着的季托尼甚至还要贴合他的心意,两边鬓角往上剔,刘海也清爽自然,整个人看上去干干净净的,显得五官也格外俊挺。
郑泽一时大感意外,离开的时候,说什么都要跟年晓泉交换手机号,一来想着自己以后到潭城录制节目,就专门让她做发型,顺便,他也想有空找个时间,私下从年晓泉这里套出点傅娉婷的消息来。
白宴原本就对顾析不甚喜欢,因为一直顾忌着顾析说的那些话,硬生生控制着自己,没有干涉年晓泉的交际,此时见她高高兴兴地跟郑泽交换了电话,终于有些忍不住,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搂,开口就告诉她:“明星这行当乱得很。一般我们这样的家庭,是不会让小孩去做明星的。”
白宴这话虽是为了挤兑郑泽,但也没有过分自吹。
郑何延把自己的堂哥送走,听见他这句话,点头附和道:“没错,老白以前还真被不少猎头看上过,说是让他去做明星,一准能红,可惜他爹没同意。对了,小年,你还没见过白叔叔吧?嚯,别见的好,他那人啊,一般人遭不住,往那儿一站特别吓人。”
年晓泉早些时候在网上倒是见过白玄宁的照片,觉得并不像郑何延说得那样吓人,反而看上去,很是清俊儒雅。
郑何延见年晓泉不相信,便指着白宴,嚷嚷起来:“你不相信啊?呵,这事儿可不光我这么觉得,你问问他亲儿子,你看他亲儿子有没有这想法。”
白宴见自己被问起,挑了挑眉毛,便投过去一个淡淡的眼神,问到:“怎么,听你这意思,好像还挺怀念我家老头子,要不,多住一天,正好明天他老人家就过来了,到时候再让他给你看看筋骨,你说怎么样?
郑何延一听这话,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屁股拔腿就跑。
他不怕家里直接动手动脚的几个大老粗,就怕面无表情“教育”人的白玄宁。
毕竟,白玄宁这人眼里向来没有人情世俗的概念,比起武来,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一视同仁,压根不能用正常思维去衡量。
年晓泉因为郑何延这一番插科打诨,心里那些被柳梦莹勾起来的愁绪渐渐的又给抹下去了不少。
郑何延见茶喝得差不多了,挥挥手,便说要去找自己战友。
白宴点头答应,也带着年晓泉开车回了碧湾小区。
两人停完车,刚刚进了一楼大厅,往前走了几步,抬头便看见林莫之和旁边一身道士服的白玄宁。
林莫之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年晓泉,此时迈步向前,递过来一盒像是保健品的东西,笑盈盈地说到:“听说年小姐的奶奶和妈妈到潭城来了,这是我们白总的一点心意,感谢你之前对我们少爷的照顾。”
年晓泉跟林莫之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两人之前话没少说过,相处起来还算自在。
可当她看向旁边的白玄宁时,身上也不知怎么的,骤然之间,便多出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她好像突然之间就明白了郑何延的感觉,等白玄宁侧过脸来,目光直直投向自己时,年晓泉更是一瞬间头皮发麻,后背隐隐冒起了一层薄汗来,僵着嘴角的肌肉,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
白玄宁对年晓泉的仪态显然算不上满意。
他与性格阴晴不定的白宴不一样,白玄宁身上更多的,其实是一股清冷超脱的气质。只是那气质里,含着无数平静的窥探,好似一堆腐肉、一身白华、在他眼里其实相差无几,只要你往他跟前一站,草草几句话,他便能看透你的内心,然后唾弃你皮囊里的这一身肮脏。
白玄宁兴许的确没有多少话能与年晓泉讲,点了点头,便走到白宴面前,皱眉说到:“苟知惜精,先宜静心。苟知性命,先宜节制。你现在还年轻,不应该早早掏空了身子,精魄乃人之根本,妄动淫/念,是在害人害己。”
白宴从小听着白玄宁这一类话长大,对此态度很是敷衍。
可年晓泉站在旁边,却是整张脸都红胀起来,眼睛看向地面,有些要哭不哭的样子。
白宴见状,觉得不高兴了,转过头来,毫不客气地看着白玄宁道:“你别管我。”
白玄宁倒是也不想管他,他巴不得自己没有这个儿子,元阳未泄。那样他兴许还能更加顺利修成大道一些。但白宴既然生出来了,作为万物生灵的一员,他自然也不能就此把它视作一个石头。更何况,白家给予了他生命以及生活的稳定富足,于情于理,白玄宁觉得自己都应该让这位白家的继承人,活得更长久一些。
父子俩于是站在原地又一次沉默下来。白宴瞧不上白玄宁的假正经,白玄宁也瞧不上儿子的散漫不羁。
老太太此时拿着垃圾袋从电梯里出来,刚往外走了几步,见到大厅里站着的几个人,脸上表情微微一愣,而后走过来,看着白宴身边的白玄宁,感叹一声,“这城里果然还是不一样,牛鼻子道士都能长得这么眉清目秀。”
年晓泉只觉心惊胆战,连忙伸手拉着老太太的胳膊,轻声说道:“奶奶,这是白先生,白宴的爸爸。”
老太太的感叹戛然而止,一脸不敢相信地张开嘴,“啊”了半天,往后退开半步,嘴里问到:“什什么!?这兔崽子的爸爸是个出家的!?”
年晓泉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老太太的话,白玄宁虽没有真正出家,但身上常年着道袍,可你要说他是出家人,他却也在俗世行走。所以,她低着脑袋,一时有些沉默下来。
老太太此刻像是忽然顿悟了一般,往地上一躺,捶胸顿足起来,老泪纵横,还在那里哭天喊地着:“好啊,感情他说的家里有几分薄产,是指家里有几个道观,还有一屋子牛鼻子道士!?我的老天爷啊,这玩意儿它能顶什么用,论斤卖都不如村口的猪值钱呐!我的幺幺怎么这么惨啊!”
作者有话要说:“苟知惜精,先宜静心。苟知性命,先宜节制。”
这个论点是出自张景岳的《景岳全书》。
第35章
白玄宁原本平静的脸上,此时因为老太太这一番话,终于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龟裂,舒展的眉眼往里收缩,眼神中也显示出一股过去从未有过的不淡定。
白宴在旁边看着,觉得实在有趣。
年晓泉有些尴尬极的快步走到白宴身边,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挤眉弄眼,示意他开口缓和缓和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