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黍的每一句话,都在羞辱云真仙君。
字字诛心,戳着最痛的点。
莫长空强迫自己充耳不闻,不和疯子争辩,埋头继续寻找线索。可是,最重要的人被说成这般不堪的模样,再想起阿黍做的恶行,让他很难克制住心里的怒气,忍不住思考。
阿黍到底是谁?
他绞尽脑汁,把自己得罪过的人全部都回忆了一遍,就连被丢进泥坑的熊孩子都没放过,又把有过交集的人也想了一遍,包括镇上食肆的老板和卖酒的大爷。可是,他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
越是想不出,就越是烦躁。
少年的头颅在旁边看着他苦思冥想的模样,知道这混蛋再想八百年也不会记得自己,终于忍不住提示道:“你忘了血池边的旧友吗?”
莫长空毫不犹豫:“我没有旧友。”
他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日子里,茹毛饮血,人人喊打,谁都不愿意靠近,他厌恶世间所有的一切,连话都不肯说,去哪里交什么狗屁旧友?师尊把他带走后,温柔照顾,他才渐渐懂了感情,想尝试交友,结果认错了明瑾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阿黍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话,心里越发怨毒,阴恻恻地看着他,脸上却带着笑,声音越发甜腻:“我在长空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呢……”
阿黍,阿黍,阿鼠?
莫长空突然想起一件旧事。
妖族的起名方式比较简单,部分是随着种族而来,比如胡绥、楚鹄或者阿密,部分是根据原型特征或出身的地点变化而来,比如莫长空、明瑾……还有少部分妖兽,因为出身低微,遭人嫌弃,会刻意用谐音或者隐喻的名字来遮掩身份。
所以……
虽然他没有在血池边遇过任何人类,但是有只肮脏的小老鼠,总是喜欢跟在他的脚边,吱吱吱地吵个不停。老鼠带着些许妖气,似乎是什么垃圾妖兽的混血,比普通老鼠稍微强壮些,但依旧弱小。
它生活在血池旁边,受到煞气侵袭,情况和自己一样,被天地厌弃,遭万物嫌恶,想溜进村里偷吃的,被村民用石头打得头破血流,慌不择路,躲进他住的洞窟里养伤。
洞窟里很脏,到处都是血肉残渣,味道很不好闻。
一只小老鼠,安安静静地躲在角落,偷偷吃点垃圾,也不碍事,便没有赶它走。
莫长空跟着林中野兽们,学会了简单的狩猎,他每次打到大猎物,吃完好吃的部分,随手把不爱吃的骨头和下水都丢给这只老鼠。
老鼠似乎挺感激,伤好后,便带着他去附近踩过点的村庄找吃的……他终于发现,人类的村子里的食物特别丰盛,到处都是鸡鸭鹅,还有挂在外头的熏肉,厨房里还会飘来好闻的香气,比血淋漓的生肉好吃多了。
他连偷带吃,不亦乐乎,吃得饱了,便分给老鼠一点。
村民发现了他,设置陷阱,试图把他抓住,狠狠毒打,还说要把他卖给仙门,看看是什么妖物,拆皮卸骨,做成法器。
他年龄尚幼,不懂世情,在村民手里吃了好几次大亏,还曾不小心踩中厉害的野猪夹,脚被撕得皮开肉绽,不敢久留,抱着偷到的烧鸡,忍痛逃脱。
老鼠不知去哪里拖来一些奇怪的树叶,放在他的旁边。树叶嚼碎涂在伤口上,冰凉凉的,颇为舒服。
大概是野兽的处理方式吧?
他就把鸡骨头和鸡脑壳丢给了这只聪明的老鼠。
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半年多。
师尊来到血池,把他给抓走了。
那只老鼠不知道去哪里找吃的了,野生的混血妖兽,林子里到处都是,物竞天存,能否活下来全凭运气。
他的眼里全被漂亮干净的云真仙君填满了,想要亲近,却被强制收徒,他绞尽脑汁,每天和师尊斗智斗勇,心里无暇他顾,懂的东西越来越多。再加上师尊很爱干净,总是教育清洁卫生的重要性,还在无剑峰养了只捕鼠的灵猫,他很快就把那只脏兮兮的小老鼠抛之脑后了。
“你是血池边的那只老鼠?”
莫长空不敢置信地问。
阿黍再次“嗤嗤”地笑了起来。
那时候,他还不会化形,只能偷偷跟在别的野兽身边,捡些残羹剩饭,有什么吃什么,饥肠辘辘,饿上几天是常有的事。
肚子饿了要找食物,村里的野狗能吃到好心人丢的骨头,冷了困了要睡觉,猫儿能睡在温暖的火炉边,被人类抱在怀里,撸着柔顺的皮毛,舒服得发出呼噜声。
老鼠什么都没有。
他试图去乞讨,想打滚装可爱,吱吱吱地讨好村人……
村人差点把他活活打死。
阿黍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厌恶自己,不管再慈悲的老太太在他面前,都会露出嫌恶的表情,用扫帚把他赶出家门,被夸聪明懂事的孩子也试图抓住他,丢进火堆里烧死。
后来,他懂了。
这就是老鼠的命运。
他躲在暗处,孤独地忍受命运的安排,直到遇到了莫长空,一个同样被嫌弃的肮脏魔物。
大家都是垃圾,谁也别看不起谁。
莫长空虽然很冷漠,不说话,但从来不会打他,也不会用异样的目光看他,还会把吃剩的食物丢给他。阿黍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他决定好好对待“同伴”,每天努力偷粮食,寻找猎物目标,采摘草药。
这段他生命中最快活的时光,随着云真仙君的到来,全部被打碎了。云真仙君很强大,而且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类,身上有很好闻的气息,就像一缕穿过黑暗的灿烂阳光,对生活在深渊里的生物,很有吸引力。
可是,人类讨厌脏东西,肯定会杀死他们的。
阿黍害怕极了,夹着尾巴,躲进了草丛里。
gu903();莫长空却像个傻子般,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