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羁绊也断开了啊……”
“长空,你好坏。”
他轻轻地叹息道。
过去,他很喜欢潜伏在莫长空的心魔里,偷偷观察一举一动,伪装成云真仙君的模样,让他对自己笑,为自己难过。
如今,他耗费许多功夫,放出的妖鹀内丹,不但没有收获想要的东西,反而让莫长空更好地压制住体内的心魔,这种结局,让人沮丧。
“阿瑾,我想让长空失控,把云真仙君弄死的计划也失败了。”阿黍委屈地抱怨,“他对我凶巴巴的,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便把我砍死,还捏碎头颅,真过分啊……可是,我为什么就是喜欢他的坏呢?”
这个问题,明瑾早已无法回答。
双木神鹿的身体和森林里的参天巨木融为一体,白色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的身体布满如藤蔓般的绿色血管,长出了新嫩的枝叶,无数的根系在地下蔓延,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周围的树木,不断向玉虚山最深处的地脉伸去。
血熊虫是他丢出的第一个幌子,海平市里,铺天盖地的魔虫,占据了玄门和特殊事物局的所有精力,阎罗殿忙得人仰马翻,无暇他顾。
妖鹀内丹是他丢出的第二个幌子,重新掌控莫长空的心魔,就算失败,也可绊住无剑峰的脚步,让他们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暂时忽略了明瑾的存在。
他还在海平市放置了好几处带着妖气的空壳,设置了许多陷阱,用来干扰仙界高手的算命寻踪,掩盖真正的计划。
一切都很顺利。
“嘻嘻,我胡说八道的。”
阿黍回过头,满意地吻了吻那颗早已不似人类的头颅,温柔道,“阿瑾,小豚鼠妖是真心爱你的,只要你乖乖地斩断了玉虚山脉,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双木神鹿的眼里,留下一滴青色的泪。
“别难过,宝贝。”阿黍轻轻地舔掉了苦涩的泪痕,安慰道,“你我之间,从来不是同类。”
他想起趣事,忽然笑了起来。
不管是仙界还是凡间,不管是修士、人类还是妖族,都可笑极了。他做老鼠的时候,人人喊打,变成豚鼠后,便收获到从未有过的善意。
明瑾性格温柔,也很喜欢他,身上有股干净的气息,虽然远比不上那个像阳光般的仙君,也是他在花楼里见过最好的男人了。
风度翩翩,特别能骗人。
明瑾出钱包了他整整半年,陪着去四海游历。
路遇暴雨,两人暂宿荒山的废弃洞窟里,明瑾很细心地用稻草和兽皮收拾出两人的床铺,他坐在夜明灯旁边,笑着看对方忙碌,时不时说上两句贴心的话。
夜明灯太过明亮,让黑暗生物不适。
洞窟的阴暗角落里,钻出两只受惊的小老鼠,到处乱窜,踩上刚铺好的兽皮,打断了温柔旖旎。
明瑾伸出数根藤蔓,缠住老鼠的脖子,狠狠勒死,然后丢出洞窟外,嫌弃道:“哪来的垃圾?阿黍,别担心,我会更换被老鼠弄脏的兽皮。”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阿黍安静地看了眼鼠尸,回过头,笑得更甜了。
“好。”
……
这就是无足轻重的生命啊。
阿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明瑾听见他疯狂的笑声,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终于微微动了动。他其实一直明白,阿黍的爱与恨是纠缠在一起的。
恨有多深,爱有多深。
莫长空是阿黍唯一相信过的感情。
他把状况类似的邪剑当成了绝望里的寄托,当成了另一个被嫌弃自己,就像影子般追随,想互舔伤口。所以,他爱极了莫长空,不能忍受任何的改变,也不能理解对方的忘却,更不能接受莫长空懂得感情,学会人心,还爱上那个他羡慕嫉妒,怎么模仿都模仿不像的美好存在。
阿黍天生缺乏同理心,不懂正常的情感,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无人教导,遭人排挤。
黑暗的花街里,看到的都是丑恶和罪恶。
于是,生命在他心里成为了玩具,最终养育出一头游荡在世间,随意狩猎的恶魔。
深爱的东西,必须毁掉。
不爱的东西,留在身边。
他早就疯了……
明瑾的相遇不是时候,他来得太晚,真相懂得太迟,无法唤醒那颗扭曲的心,反而被拖着落入沼泽,一同沉沦。
……
阿黍查看了一下双木神鹿蔓延出的庞大根系,确认进度,然后爬上树顶,安静地眺望远处的万家灯火。
酒吧里的时髦男女在热舞,电影院里的情人在黑暗里悄悄牵起了彼此的手,烧烤摊里的吃货们在热火朝天,加班回来的白领还在给老板打电话,筹备着明天的工作,卖水果的小贩踏着三轮车披星戴月赶在回家的路上,早点铺的老板正在处理明天的食材,居民楼里的母亲在轻轻唱着摇篮曲,哄宝宝入梦……
这世界真美好,不适合沟渠里的老鼠。
阿黍温柔地笑了起来。
“玉虚山断,海平市毁。”
“你们的生命也毫无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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