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修诣轻轻吐了一口气,也不觉得生气,他往后坐了坐,省得离师尊太近。
他不知为何宫梧桐会突然说起这个,规规矩矩道:“师尊何出此言?”
宫梧桐笑眯眯道:“因为你现在一点都不明啊。”
说着,他拿出一面镜子放在明修诣面前,认真道:“你姓暗得了。”
暗修诣:“……”
明修诣猝不及防对上镜子里那张黑乎乎的脸,差点真的走火入魔,他倒吸一口凉气,忙伸手去摸了摸脸,果然触到了一手的墨痕。
回想起前段时间宫梧桐趁他们睡着后在脸上写的那几个“没出息”,明修诣简直又无奈又好笑,只觉得整个三界大概没有人像宫梧桐这样爱玩闹了。
宫梧桐消遣完了小徒儿,心情大好。
明修诣冥想半晌,消耗殆尽的灵力恢复大半,宫梧桐玩闹够了,便溜达着回了温宅里的住处。
昨日他在明修诣的外室看了一晚上的话本,今日倒是有些意外地去了隔壁的房间。
明修诣不明所以,但宫梧桐说话行事向来让人难以捉摸,他也没多问,孤身回了房。
宫梧桐将房门关上,想了想不保险,又加了个禁制。
他回到内室里坐在榻上,大概又想到了什么,快步跑出去把门上的禁制给撤了。
“不行啊。”宫梧桐心想,“我若死在这里了,没人收尸可太可怜了。”
宫梧桐第一次服用逢春灵丹时,被那药力冲的直接陷入了沉睡,不过好在只是半刻钟,清醒后便一直靠着那灵药撑了这么多年。
现在逢春灵丹没了效用,宫梧桐换了一种新灵丹,里面的灵物全是顶级药材,宫梧桐估摸着药劲,觉得他这次第一次服用这个新药,八成还得昏睡半刻钟。
但这是活命的代价,他也没怎么自怨自艾。
宫梧桐拖鞋上榻,他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一躺下便拿起了灵药想都没想塞到嘴里。
不愧是加了昭阳髓的灵丹,灵力顺着喉咙传遍四肢百骸后,宫梧桐便隐约察觉到脖子上的红绳开始缓缓动了。
陌生的黑暗一点点袭来,宫梧桐奋力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将锦被一角塞到口中,想要堵住自己的声音。
但他昏昏沉沉的,根本并未发现自从脖子上的红绳越缠越紧时,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发出嘶声的呜咽,像是被一点点扼死的灵兽幼崽。
若是宫梧桐知晓这灵药生效后能让他昏睡整整半个时辰,他怎么说也要将门上的禁制重新布上。
明修诣就住在对面,他正在洗脸,还未擦干净就察觉到了隔壁奇怪的动静。
他在魔族待了好多日,察觉到那似乎是走火入魔时才会出现的气息,当即快步跑过去。
明修诣起先不太确定,还规规矩矩地敲门:“师尊,我能进去吗?”
里面没人回应,只有一声好似啜泣的呜咽声,接着那灵力气息越发暴戾,室内也传来桌椅摆设直接被灵力催碎的声响。
这下明修诣彻底等不了了,直接拍门进去:“师尊——”
在榻上的宫梧桐猛地睁开眼睛,只是那异瞳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漆黑双眸,素日里好像什么时候都有精神的眸子却涣散无神,漠然的神情好像悲天悯人的神佛,无情无感,万物众生在他眼中皆是死物。
明修诣用灵力护住身体,飞快冲到宫梧桐面前。
只是他还未站稳,宫梧桐脖颈处的红绳猛地收紧,一道道血痕顺着那白皙的脖颈划过锁骨,甚至积了一捧血才缓缓流到凌乱的衣襟中。
明修诣察觉到宫梧桐的异常,越发觉得他是走火入魔了,他正要说话,却见宫梧桐面无表情地一歪头,呆滞地说:“娘亲,囡囡不会水。”
明修诣一愣:“什么?”
宫梧桐此时的神情根本不像平时的他,倒像是被什么夺舍似的,很快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神态,口中说着一些胡言乱语,有些甚至不成句。
明修诣听得毛骨悚然,正在这时,耳畔突然传来温春雨的声音。
“进入他的识海,入他的梦。”
明修诣怔然:“入梦?”
温春雨道:“嗯,你的寒冰灵种很特殊,你用灵力试试看能不能安抚他的……噩梦。”
明修诣一听,当即不再犹豫。
“是。”
第37章天命河流
温春雨说的是噩梦,但当明修诣将神识探入宫梧桐的识海中,才发现并非如此。
因为噩梦并不会让宫梧桐神魂痛苦成这样。
识海中是一片无尽荒原,宫梧桐孤身站在最中央,眸子涣散好像被抽去了魂魄。
周围无数宛如河流的黑雾一道道朝着他的神魂撞去,每掠过去一条就在他神魂上留下一道伤痕累累的印记,不过又很快愈合。
明修诣愕然看着。
整个识海中有成千上万的河流,全都散发出只有宫梧桐自己能看到听到的嘶吼咆哮,仅仅只是看着让人心生寒意毛骨悚然。
磅礴的情感、痛苦扑面而来,一瞬间几乎有数百条河流从宫梧桐身上穿梭过去。
识海中的宫梧桐满脸木然,但躯体却在半梦半醒间挣扎,纤细的脖颈被勒得鲜血淋漓,哪怕成了这副惨状,他无论如何还是清醒不过来。
明修诣茫然至极,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帮宫梧桐摆脱这种只是看着就觉得绝望的痛苦,好在他想起来温春雨叮嘱他的寒冰灵种,犹豫一下尝试着释放出丹田内府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