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谢必安还是周半仙,都没有发现,街角一座茶楼的二楼上,有一名年轻的道士正紧张地注视着这里。
年轻道士面容方毅,目光锐利,腰携寒光闪闪的灵宝钢剑,身着皂色道袍,器宇轩昂,在普通的茶楼里很是显眼。
可是茶客们来来往往,竟没有一人注意到这小道的存在,任由他静静坐在窗边观望。
远远听见谢必安开口说好,年轻道士神情一凛,“不好,这白无常栽了!”。
他眉头紧锁,身体欲动未动,右手紧握灵宝钢剑,似乎在纠结着是否要出手相助。
而此时,周半仙已经抛出了手中的铜钱。
铜钱握在手中为人,抛到半空为天,再落到桌面为地,三种状态对应三才。
三正、三反、两正一反、两反一正,四种结果对应四象。
连掷三次,六爻成八卦,是为本卦。
再掷三次,得其变卦。
铜钱起起落落,谢必安的命运,似乎也随之变化不定。
“究竟什么决定人的命?”老者幽幽地问道。
第二把铜钱再次落下,呈老阴之象。
谢必安已经说不出话来,周半仙便开始了自问自答:“老朽算命多年,姑且觉得,决定命的首先是念。”
“一念劫生,一念缘起。”
“官爷你的念是什么?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谢必安眼神灰蒙蒙,哑着嗓子缓缓道:“我现在只想死。”
周半仙欣慰一笑,“是了,官爷想自我了断,那此时此刻自尽于此地,便是你的命。”
哭丧棒缓缓举起,朝着谢必安自己的头顶猛地砸落!
“唉,算了,这阴差竟不是算命老头一合之敌,我此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茶楼里,年轻道士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手中灵宝钢剑,颓然坐回到位子上。
但道士没有想到,谢必安脑袋还没开瓢,胸前却先响起玉器碎裂的声音,叮的一声,清脆利落。
一枚心形鹿纹玉佩,莹光流转,已然碎了一截。
这是《幽冥秘录》奖励的中乘法宝“正心佩”,可帮助佩戴者正心诚意,秉持己心,抵御邪念的蛊惑。
法宝品阶很高,但只有五次使用机会,现在已经用掉了两次。
一股正气涌入心头,让谢必安双目恢复了一丝清明。
自杀的想法仍未消散,他不敢怠慢,立刻发动“叹厌术”。
唉声叹气。
一口浊气彻底吐出,这才守住了神智,勉强遏制住危险的念头。
这不是简单的蛊惑之术,谢必安到现在还隐隐觉得,自己命该如此,就是要自尽于此地!
实在是邪门。
谢必安打起十二分精神,魂幡一展,哭丧棒直直推出,白骨骷髅裹挟着黄泉至阴之气,横跨数丈,直戳周半仙面门。
自创“哭神丧仙”棒法,第一式,一击之长!
“嗯?没死?”远处茶楼里,年轻道士眉尖一挑,对这位白无常的韧性感到惊讶。
“官爷好手段。”周半仙见法术被破,哭丧棒直捣眼前,却无慌乱之意,继续抛着铜钱,“不过,唉声叹气,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运由心定,喜欢叹气的人,总觉得自己倒霉,那运势必定不好。”
这位清矍老者悠然道:“运,就是决定命的第二个因素。”
霎时,平地间狂风乍起,附近一户人家晾晒的灰色床单被高高卷起,好巧不巧,正好挡在了谢必安身前!
眼前一片灰布翻滚,周半仙直接消失在了视野中。
“时来天地同借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官爷,你今天的运气不太好。”
哭丧棒戳空,谢必安只好挥开灰色床单,只见清矍老者推着松木小车已经走远,小车桌上第三把铜钱刚好落下。
举棒再捅,一大群孩童这时又嬉闹着跑过来,正好挡在哭丧棒前端的白骨骷髅前面,逼得谢必安不得不收手。
他连续几次追打,见周半仙近在咫尺,却总是因各种意外干扰,迟迟攻不到人。
噩运缠身,诸事不利。
甚至,谢必安喉腔里渐生阻塞之感,再追下去,他怀疑自己甚至会被自己的唾液呛死!
看得远处的年轻道士暗暗摇头,再这么拖延一会儿,白无常仍然要没命!
第四把铜钱已经落下。
谢必安冷哼一声,果断伸手从腰下摸出一枚黄澄澄、圆坨坨的丹丸,仰头一口服下。
丹丸入喉,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却令他无比心疼。
因为这是一枚功德金丹的废丹!
功德金丹乃是大乘玄丹,离仙丹仅一步之遥,绝对是人间至宝。即使是残次的废品,也是珍稀的小乘玄丹!
这是谢必安手头品阶最高的丹药。
服用之后,功德暴涨,因为是废丹,所以增加的功德会在二十息后彻底消散。
但二十息时间,足以将海量功德的威能彻底发挥出来。
鸿运附体,无往不利,这就是功德加持的第一重妙用!
谢必安周身泛起淡淡的金芒,带来一丝神圣气息,果断出手,直攻周半仙,再无半点霉运干扰!
“这这这……功德金丹?”看到那带着神圣气息的淡淡金芒,茶楼里的年轻道士霍得站起身来,瞠目结舌,完全无法相信眼前所见,“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功德金丹!”
连仙人都眼馋的宝丹,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小小阴差手里?
但是那白无常身上的金芒,明显就是溢出的功德之力,哪怕不是功德金丹,能有这种效果的丹药,也绝对是人间罕见!
“难以想象,谁能想得到,这庐州府新上任的白无常,竟有这般恐怖的底蕴。”
道士深吸一口气,勉强恢复冷静,不再担心远处鏖战的白无常,“这庐州府是越来越热闹了……”
谢必安感受着饱满的功德之力,越来越心疼。
用废品功德金丹驱散噩运,简直是宰鸡用牛刀,很是浪费。
但此丹不得不用,因为谢必安有预感,不能让周半仙抛完六次铜钱,否则会有极其严重的后果!
而谢必安的法宝玄丹连连出手,充分展现了人民币玩家的强横实力,也让清矍老者不再觉得稳操胜券,他眉尖微挑,快速抛出第五把铜钱,同时朗声道:
“决定命的第三个因素,是势!”
“个人之力再强,终抵不过大势所趋,众心所向!”
“这位官爷,你想勾老朽的魂,这天地众生的势不允许!”
话音刚落,这方天地带给谢必安的感觉,就瞬间变了。
仿佛一个不会游泳的人骤然深陷海底,无尽深水瞬间带来可怕的窒息与压力。
每一缕空气,都仿佛在与自己作对,在剥夺自己呼吸的权利。
周围每一个人,都好像在恶毒地盯着自己,心中酝酿着血腥的计划。
谢必安不仅与周身环境格格不入,还被这方天地、百姓视为仇敌!
但是,在这恐怖渗人的环境压力下,他不惧反喜,蓦地张狂大笑:
“老神棍,在这庐州城与我斗势,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周半仙微微一哂,“官爷虽贵为白无常,却还代表不了庐州府的天地生灵。”
说着他抛出了第六把铜钱。
谢必安冷哼一声,忍受着窒息般的压迫感,伸手从腰下掏出一方翠胎冷玉大印,上书九个篆体大字:
鉴察司民城隍威灵侯!
大印一出,似与天地呼应,被无形的力量托举升空,接受着四面八方光芒的映照,神光熠熠,华彩如虹。
整座庐州城,似乎都变明亮了些。
一直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周半仙终于变色了,“城隍印!你区区一个无常,怎么带了城隍印?”
因为我的领导不管事啊,盖章的活全交给我了……谢必安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他来勾魂之前,就预感到此行艰难,所以把能带的宝贝都带上了。城隍庙里没啥好东西,就这方大印有点用,自然也要带过来。
大印一出,如城隍亲临,谢必安手托城隍印,接受着神光的沐浴,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
在庐州府,城隍爷就是父母官,庐州的大势,怎可能与城隍为敌?
周半仙布下的“势”瞬间破去。
第六把铜钱正要落在桌面上,嗖嗖阴风起,被谢必安一记哭丧棒打飞。
三枚锈迹斑斑的算卦铜钱不是凡物,但在上乘法宝哭丧棒的横扫下,轰然破碎,化为点点铜屑。
“三枚铜钱掷六遍,吉凶祸福看得见?”
谢必安满脸嘲讽神色,将周半仙一开始的话回敬了过去。
“老神棍,那你看见了自己的吉凶没?”
话音未落,叮叮叮的清脆声响起,似乎是铜板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谢必安愕然,脸色顿时一僵。
周半仙似笑非笑,一手放在身前,一手隐蔽地背在身后,刚刚他双手各甩出了三枚铜钱!
老隐蔽,老隐蔽!
年轻单纯的白无常一时不慎,竟被个糟老头子欺骗了感情,顿时觉得不妙,思考现在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出事了!算命老头把卦摇出来了!”茶楼里,年轻道人本觉得白无常快要反败为胜,熟料周半仙老奸巨猾,硬是秀了一波操作。
道人再也顾不得看戏了,抽出灵宝钢剑,从两丈高的茶楼窗口一跃而下,就要去救谢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