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一听这话,就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不由得赶着袭人叫了一声“我的儿,亏了你明白,这话和我的心一样。我咋能不知道管儿子呢,先前你珠大爷在的时候,我是咋管他的,难道我现在倒不会管儿子了?只是有个原因:现在我想,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总共就剩他一个了,他又长得单薄,况且老太太宝贝得很,要是管紧了他,万一再有个好歹,或者把老太太气坏了,到时候全家上下不安,那可不得了。所以就纵容他了。我常常苦口婆心地劝一阵,说一阵,气的骂一阵,哭一阵,那会儿他听,过后还是老样子,非得吃了亏才罢了。要是打坏了,将来我靠谁呢!”说着,不由得滚下泪来。
袭人见王夫人这么悲伤,自己也不觉伤心起来,陪着落泪。
又说:“二爷是太太养的,太太能不心疼嘛。就是我们做下人的伺候一场,大家落个平安,也算是造化了,要是这样下去,连平安都没了。那一天那一时我不劝二爷呢,只是再劝也劝不醒。偏生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总是我们劝得不好。今儿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记挂着一件事儿,每次都想来回太太,讨太太个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连个容身之地都没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有原因,赶紧问道:“我的儿,你有话只管说。近来我因为听见众人前前后后都夸你,我只以为你不过是在宝玉身上留心,或者在众人跟前和气,这些小好处好,所以把你和老姨娘一样看待。谁知道你刚才和我说的话全是大道理,正和我的想法一样。你有什么只管说什么,只要别让别人知道就行。”
袭人道:“我也没啥别的说。我就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想个法儿,以后还是让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
王夫人听了,大吃一惊,忙拉着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做怪了不成?”
袭人连忙回答道:“太太别多心,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现在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都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有别,日夜在一起坐着不方便,不由得让人担心,就是外人看着也不像样。一家子的事儿,俗话说‘没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没头脑的人,多半都是无意中做出事儿来,有心人看见了,就当有事儿,反过来说坏了。只是预先不防着,肯定不好。二爷平时的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这儿闹,要是不防着,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管真假,人多嘴杂,那些小人的嘴有啥避讳的,心情好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情不好,就贬得连畜牲都不如。二爷将来要是有人说好,不过大家就这么过去了,要是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都是平常小事,但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不就完了嘛,二来太太也难见老爷。俗话说‘君子防不然’,不如现在防着点儿好。太太事情多,一时肯定想不到。我们想不到也就算了,既然想到了,要是不回明太太,罪过就更大了。近来我为这事儿日夜担心,又不好跟别人说,只有灯知道罢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就像被雷轰电掣了一样,正触到金钏儿的事儿,心里越发感激袭人不尽,忙笑着说:“我的儿,你竟然有这样的心胸,想得这么周全!我咋能没想到这里呢,只是这几次有事儿就忘了。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难为你成全我们娘儿俩的声名体面,真真是我不知道你这么好。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你今既然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你。”
袭人连连答应着去了。
回来的时候正好宝玉睡醒了,袭人就把香露的事儿回明了宝玉。
宝玉喜不自禁,马上让人调了来试试,果然香得很。
因为心里记挂着黛玉,满心想派人去,只是怕袭人,就想了个办法,先让袭人去宝钗那里借书。
袭人去了,宝玉就叫晴雯来吩咐道:“你到林姑娘那里看看她在干啥呢。她要是问我,就说我好了。”
晴雯说:“无缘无故的,去干啥呢?总得说句话儿,才像那么回事儿。”
宝玉说:“没啥可说的。”
晴雯说:“要不,送件东西,或者取件东西,不然我去了咋搭讪呢?”
宝玉想了想,就伸手拿了两条手帕子递给晴雯,笑着说:“也罢,就说我叫你送这个给她去了。”
晴雯说:“这又奇了。她要这半新不旧的两条手帕子?她又该恼了,说你打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