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哭
胖子昌把洗好的车开到门口车位停好,走回院子时抬头看了眼前屋二楼紧闭的铁门。
他小声问冯振强:“用不用上去看看什么情况?已经上去好久了。”
冯振强没停下手里功夫,安慰道:“没事的,有龙哥他们陪着,再糟糕也能解决的。”
五福则是没什么心情干活,坐在铁梯处耷拉着脑袋抽闷烟:“哪能没事呢,胡军那小子要面子得很,你们认识他这么久,有看过他哭成这狗样?是心里头有多憋屈才能这样?”
胖子昌走进去拉了张凳子坐到五福身边,跟他讨了根烟点燃后重重抽了一口,才说:“我上次哭成这狗样,是在我外公葬礼上。”
胖子昌母亲很早逝世,父亲重组家庭不带他,他便跟着外公外婆长大,没学好,初中就跟社会人士混在一起,高一时走了歪路,逃课打架,还在网吧偷手机钱包,得手几次,最后一次让人逮住后打了一顿送进局子里。
后来知道他外公那么要强的一老头儿,一家家受害者求过去,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就差点要跪下求他们的谅解书,胖子昌哭得不行。
前两年外公去世,胖子昌在灵堂跪了一天一夜,眼泪都哭干了,心里全是悔恨不已。
五福把烟灰点进烟灰缸里,佝偻着背像个小老头儿:“讲真,我们几个真能开个比惨大会,讲起自己家庭都是一把辛酸泪的……不过想想,我上次哭成这样,还挺开心的。”
五福父亲酗酒,从他懂事开始,他妈妈身上就没一块好肉,他和小他六岁的妹妹也总被打。
五福从小身材瘦矮,想反抗也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急于想脱离这样的家庭,高三辍学去镇上打工,可他结交的朋友三教九流,当时交的小女朋友在KTV让人搭讪纠缠,五福年轻气盛,头脑发热唤了兄弟冲上去就把人打了一顿,一个酒瓶子砸下去,就被判了一年三个月。
他从看守所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家,一天天在社会上游手好闲,那时妹妹已经读高一了,有天五福接到电话,说他父亲死了,而且是母亲杀死的。
他赶回家,妹妹情绪几近崩溃,对他又打又骂,骂他没有担当,只知道自己逃,后来五福才知道,那禽兽酒醉后想对妹妹下手,母亲为了保护女儿,终是选择了最极端的办法。
母亲被收监,五福去探视时母亲难得露出笑容,让他好好照顾妹妹,说以后都不用怕再有人打他们了。
五福洗心革面后来到许超龙这儿,赚钱供妹妹读书,前几年妹妹十分争气地考上省城一所211师范大学,接到报喜电话的五福蹲在汽修店角落里嚎啕大哭。
胖子昌想起那一天,哈哈笑了几声:“我记得,那天你哭到快岔气,嫂子还以为你失恋了,安慰了你好久。”
五福把烟头碾灭,心情恢复了一些:“这时间过得够快的,明年我妹妹都要考研了。”
“是啊,你看我乡下的房子都建好了,我嫲总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一趟,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想到这事胖子昌也头疼。
“哇,凡尔赛昌来了!”五福挤眉弄眼地调侃,连冯振强也笑了笑。
不知怎么画风就变得如此走心,五福走到冯振强的车旁,给他递了根烟:“小强你呢?最后一次哭成这样是什么时候?”
正在干活冯振强不抽,接过烟后架耳朵上,想了想:“应该是去年我爸住院,你们给我筹医药费的那次吧。”
他说的冯父是他的养父,冯振强亲生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冯父收养了他。
冯父是开拳馆的,别看冯振强不说话的时候一副木讷憨厚甚至有点迟钝的模样,他一站上拳台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在青少年时还拿过奖,只不过后来因各种变故,冯父的拳馆开不下去了,冯振强因伤人进了看守所,手也落下伤,再也打不了拳。
去年冯父出了车祸,情况挺不乐观,冯振强拿出所有积蓄也远远不够,许超龙和周青借了钱给他,另外三个小伙也凑了笔钱给他,冯振强拿着钱在医院缴欠费时终于忍不住溃堤的泪水。
“嗯,那时龙哥借我医药费的时候,跟我说,以前他困难的时期有一个人帮他度过了难关,如今他有能力了,能帮多少是多少。”冯振强抬抬下巴指向二楼:“那个人就是雷伍。”
胖子昌碾了烟,站起身回头看看二楼依然紧闭的铁门:“哎,不得不说,我们有龙哥这个‘烂好人’老板,真是幸运到不行了,换成别的老板,恨不得把我们几个当衰神扫地出门吧。”
冯振强低头继续检查引擎,说:“这样的幸运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有的,好好工作,别辜负他们对我们的好。”
五福这人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让冯振强几句话就哄好了,打了满满鸡血一样跑回工位准备干活。
胖子昌伸了个懒腰,也打起精神重投工作。
只不过二楼的气氛和院子里截然不同。
许飞燕在单人床边正襟危坐,雷伍长腿斜撑倚站在书桌边,许超龙抱臂背靠铁门,胡军拉了凳子坐在屋子中央。
胡军已经一五一十把胡伟的事告诉了三人,中间穿插了好多句对不起,他吸着鼻子抹泪,这时才疑惑望向雷伍:“……你为什么也在这?”
这事应该不关雷伍事啊。
雷伍面色不悦,和他大眼瞪小眼,一会才说:“你亲爹昨晚是我逮住的,挺能跑,追得我鞋子都跑丢了。”
浆糊一样的脑袋终于开始动了,胡军很快意识到什么,呆呆看向许飞燕,问:“你们……同居了?”
“没有没有,他住我楼下,只是邻居而已!”徐飞燕急忙否认,之前她对胡军几人只说起自己和朵朵搬新家了,具体位置住哪儿、雷伍是她邻居,这些都只有许超龙知道。
许飞燕偷瞥雷伍,好嘛,脸更臭了。
但他们确实没有同居嘛,而且胡军现在状态不太好,就别火上浇油了。
她又偷偷去看另一个脸臭的男人。
许超龙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半眯的眼睛狭长锋利,嘴角抿得死紧。
“许飞燕。”许超龙幽幽唤了一声:“你这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要不是胡军说出来,你是要瞒我到几时?”
他声音不重,但许飞燕寒毛都竖起来了,心里咯噔,她哥这下是真生气了。
“我就是怕你担心,才没立刻说……”许飞燕细细声,交缠的手指快要打出花。
“可这不才是家人存在的意义吗?难道你觉得,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我能开心?”
“不,我不是……”
“你知不知道之前你耳朵的事,我有多自责?我宁愿你把难题都丢给我,我去给你处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成了最后知道的那个人。”
许飞燕心脏涨酸骤痛,像个被家长批评的小孩,垂着头道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