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路谈论,夜间寻了农家投宿,第二天行至晌午已到鄱阳,孙妙珍家傍湖而建,娄虞二人放眼看去,见鄱阳湖波光粼粼,尾水如天,一眼望不到边际,果然不负天下第一湖的盛名。孙妙珍母子引着二人,来到家宅门口,虞可娉见院门前左右贴着两行字,上书“雁怯重云不肯啼,画船愁过石塘西”,不禁赞道:“好词,好词,曲径通幽处,孙姊姊家果然是个好去处。”
孙妙珍笑道:“虞姑娘家学渊源,许多文人墨客来敝宅拜访,也只道门口贴的是副对联,虞姑娘能看出此乃诗词,外子见了,必会有知音之感。”
众人说着已进庄院,原来里头竟是极大,足有七八间茅屋木房,陈亮一家仍在此处,听说娄之英到了,和姜夔一起出来相迎,口中仍不住相谢当日救命之恩。娄之英见姜夔温文儒雅,一派名士风范,实属孙妙珍良配,心中很是高兴。众人讲起隆兴府衙的遭遇,陈亮等都唏嘘不已,姜夔见儿子归家,瞧到他风尘仆仆的小小模样,心中责怪之情顿消,将他抱在怀中,父子二人顿时和好如初。
当日娄虞二人便在姜家安顿,姜夔听闻虞可娉是允文公之后,又见她语出不凡,相谈之下只觉很是投机,和陈亮一起,三人引经据典说个不停。娄之英向来不通文墨,闲暇无事,便向孙妙珍讨教武功,孙妙珍与他对练了一趟拳脚,又切磋了枪棒刀剑,将他的缺陷短处一一指出,娄之英自是受益匪浅。
孙妙珍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东坡曾做诗词‘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兄弟,其实你这些短处浅显至极,只是你无法自觉,又无人给你点拨,久而久之,便成了恶习。”
娄之英道:“天下如大姊这般高明的,又有几人?便是恩师有时看到小弟练得不对,所指之处,也没大姊这般透彻。小弟若非有事在身,非向你讨教个把月不可。”
孙妙珍道:“你我所练功夫不同,略缮皮毛还可,讨教可谈不上。兄弟,其实我有一事存疑,路上始终不敢开口相询,这位虞姑娘,可有什么暗伤隐疾没有?”
这一句话又勾起了娄之英无尽心事,他叹了口气,将阿兀击伤虞可娉之事说了一遍,孙妙珍道:“果然如此,虞姑娘所受内伤来自黄逐流一脉,莫说普通人,便是寻常大夫也瞧不出有异,若想医治这病,要么黄逐流大损功力亲自施救,要么便去寻到朱七绝的医典,看看有没有诊治之法。兄弟,若是有需,这枚扳指你随时来取,辛大人那里自有我夫妇交代。”
娄之英心中感动,道:“但凡有一线之机,我也要找寻医典,治好娉妹的内伤。”
孙妙珍一路上早看出他二人关系非比寻常,这时见他心神激荡,不禁劝道:“兄弟,我知你二人要好,虞姑娘又是因你而伤,你要施展全力寻解救之法,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俗语道强极则辱、情深不寿,虞姑娘才思学识远高于你,她如真心待你,自是无妨,但人生漫漫,世事无常,倘若她有一丁点私念他想,算计起来,你远不是她的对手,防人之心不可无,兄弟可要切记。”
娄之英暗道孙妙珍想是因常年父女不和,揣摩人心过于谨慎,以至近乎无情,但这番话毕竟是她一片挚诚,全然为自己着想,当下也不反驳,只是唯唯而应。当晚众人用罢了饭,姜夔听闻儿子意志坚决,一心想要学推演之术,便郑重向虞可娉提出收徒之事,大伙又在一旁撺掇,虞可娉推却不过,只得认小迢做了记名弟子,待他长大几岁,再正式拜师收徒。姜小迢自是欢喜无限。
次日起身,娄虞二人拜别孙妙珍一家,向东而行,及至龙游,见一尾大江绵延不绝,一问之下方知,原是到了钱塘江边,两人登上客船,一路顺风顺水,不日已到临安城外。娄虞依址而寻,那司马先生住在六和塔旁,找起来十分方便,两人到其家中拜会,小童却道先生近几日不在家里,多半是在六和塔与至交好友清忠禅师谈经说法去了。两人又去六和塔再拜,那清忠禅师是个独臂头陀,没一百也有九十多岁,虽然老态龙钟,却精神抖擞,听说二人要访司马先生,言明先生去了东阳郡云游,数日间便会回来。娄虞无奈,只得先去临安城里,打算过几日再来拜会。
到了京城,自然要去泰坤堂投奔洪扇,哪知事有凑巧,洪扇亦到外地出诊,这几日也不在临安,娄之英直叹今番运道不佳。泰坤堂掌柜康宝见他二人到来倒是欣喜异常,不住地热情招呼,又是安排酒席,又是布置客房,一切弄得井井有条,娄之英问起洪扇归期,康宝道:“平江府的冯大人患了怪疾,东家被请去诊病,前日刚走,总得三五日才能回来罢。”
娄之英道:“三师兄一生奔波,总也不肯停歇,八年前来到京城开设医馆,那时连瞧病的也没几个,这些年多亏康掌柜帮衬,把医馆打理的蒸蒸日上。三师兄常说,他只会诊病,不善经营,若没有您老人家照料,泰坤堂只怕未能有今日之名。”
康宝笑道:“六少爷说的哪里话,我五年前才来到临安,那时东家已是京城神医了,我不过尽些绵薄之力,帮着东家料理杂乱琐事罢了。”
虞可娉也道:“泰坤堂的名头,这几年江南一带是无人不知了,洪师兄妙手神技我曾亲见,的确名不虚传。”
康宝道:“东家不过是京城中略有薄名的大夫,若讲名声,如何能和虞小姐相提并论?这几月来小姐女中狄公之号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天下间只怕尚无小姐不能破获的案子罢。”
虞可娉脸上一红,道:“原来连康掌柜也知道小女这些胡闹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