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骏耳听身后厮杀震天,知道是李唤到了,急忙领兵向西首绕行,亲兵队果然上当,调动兵力也跟着往西围追堵截,小丘前顿时人马稀疏,露出一片空地,这时李唤等人正好杀到,孙妙珍一马当先,提剑直奔中帐,欢都的四名侍卫眼见不妙,齐齐上来阻隔,这几人都是朝廷精挑细选的女真武士,功夫着实不弱,但孙妙珍以一敌四,兀自占了上风,只十来个回合,便将一人当心刺穿,一人髌骨斩断,眼看就要挺近中帐,突然小丘后窜出五百金兵,纵横交错,章法有度,将李唤的卫队冲的七零八落,再也聚不到一处。
李唤放眼一张,就见这支队伍阵法齐整,乱中有序,和周遭丧魂落魄的金兵大为不同,定睛观瞧,领头的竟是一位中年书生,他却不认得此人是谁。孙妙珍辨了辨模样,大喝道:“原来是你!”挺剑便朝他直刺。
来人正是斜哥的幕僚刘车千,他在此次西征军中并无军职,但平日里出谋划策,要斜哥养了一队近卫军,由他操练娴熟,本打算瞅准时机立下奇功,没成想宋军突然反败为胜,杀到了中军帐前,于是赶忙拉起队伍前来护卫,正解了欢都的燃眉之急。孙妙珍未等靠近,早有十数金兵挺矛直刺,李唤急呼:“姜夫人,莫要陷入重围!”孙妙珍亦知和这群训练有素的军士一旦耗上,武功再高也难以脱身,于是双足一点,向右首飞驰直奔。
她本意是想诱使敌人上当,岂料刘车千早已看穿这声东击西之计,却不为所动,仍率队挡在中帐之前,将八百死士阻隔在外。金兵只因炮车被毁、主帅被袭而一时慌乱,被刘车千这么拖上一拖,终于回过神来,重新组织人马向里围剿,他们数倍于宋军,一经肃整,登时便将李唤等重重包围。俞登和彭士松的东西两军眼见情势危急,再也无暇和对手周旋,都赶过来相救,宋金两军早已混战成一片。
王山见势不妙,忙下令弓弩手前移,却被金军两千先锋队冲上来阻隔,周殊和端木晴对视一眼,二人心意相通,手持宝剑冲入战阵,他夫妇俩不和士兵交手,只向前冲,眼见就要跟彭士松的队伍汇合,突然斜刺里挺矛杀来一人,正是金军大将萧定芳,端木晴武功轻盈,在江湖拼斗中独树一帜,但战阵厮杀却显得气力不足,顿时招架不住,周殊看得真切,赶忙过来相帮,他二人孤军奋战,就见金兵越聚越多,周殊大声道:“晴妹,今日你我死在一起,也算替鹰儿赎了罪孽。咱们拼罢!”
端木晴回道:“好!”飞身跃起,朝着萧定芳直刺。萧定芳久经厮杀,并不慌乱,急忙挺矛接架,周殊眼疾手快,一剑斩在矛柄,竟将这利刃生生砧断,萧定芳勇猛彪悍,两手一撒,抽出腰刀,挥舞直劈,周殊躲闪不及,本能的举手格挡,被一刀将左掌斩落,顿时血流如注,他顾不得痛楚,大喝一声,挺剑斜刺,正中萧定芳咽喉,长剑贯穿而出,随着尸身栽倒,钉在地上久久不动。
端木晴大骇,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周殊撕下衣襟将断腕随意一裹,煞白着脸道:“不碍事,咱们继续杀敌!”
萧定芳一死,金兵先锋队群龙无首,倒给了宋军喘息之机,彭士松等人冲不进去,回头正撞见先锋队后撤,两军一阵厮杀,宋兵占了上风,娄之英一眼瞧见周氏夫妇,和虞可娉赶来相救,见周殊伤势极为严重,便要带他回营,周殊本想继续拼杀,无奈气力亏空,的确疲惫不堪,被三人一起相持搀扶,奔回到弓弩队前。
娄之英将周殊伤处重新止血包扎,又给他服了一粒丹药,过了半晌,见他恢复了血色,知道性命已然无碍,这才放下心来。周幻鹰适才在城头瞧见父母冲进战阵,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慌忙跑下关来,混乱之中也无人管他,这时他见父亲整条左膀被鲜血染红,左腕处齐刷刷不见手掌,已成残废,心中大恸,上来哭喊道:“爹爹、爹爹,孩儿错了!孩儿知道错了!你可痛么?”
周殊微笑着抚摸他头,道:“鹰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爹爹不痛,待会还要再去杀敌。”
王山见娄虞奔回,急忙过来请示,他本想率队冲进搏杀救人,无奈弓弩队只擅远攻,加之金兵众多,一时无从下嘴,虞可娉道:“咱们兵力太少,便冲进去也是无用,为今之计,只有杀了欢都才能解围。”
娄之英叹道:“连大姊这等能为,尚且不能得手,彭将军眼下也杀不进去,我们却能如何?”
王山急道:“再不相救,李将军必然无幸,那时大散关也守不住了!”
虞可娉沉吟半晌,道:“若是拿着那几枚小型轰天弩冲入,随时引爆黑火药,尚有一丝机会,不过寻常士兵到不了中帐近前,得须武林高手才行,只是……只是……”
娄之英知她话中含义,在场人中只自己和周氏夫妇功夫最高,但周殊身受重伤,那更舍己何谁?虞可娉关心则乱,自不会让他冒这弥天大险,可此时生死一瞬,也由不得抉择,刚想回话,忽然周殊挣着站起身来,道:“我去!”
娄之英大惊,道:“周大哥……”
周殊不等他说完,伸手拦住他话头,道:“娄兄弟,这件事我一定要做,你莫要劝。”转头叫过儿子,拉住他手道:“鹰儿,人生在世,最是要顶天立地,先前为父疏于教你,以致你为非胡闹,做下了许多错事,如今你长大啦,是非自能分辨,我也教不了你什么,只有以身作则,让你知道大义当前,该如何做一个问心无愧的好男儿!”向弓弩队要了两只小轰天弩,斜背在背上。
娄之英道:“好。周大哥,我和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