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见状也未加多言,只呈上太医送来的药。那药汁呈黑褐色,气味难闻,宋晏储却早已习惯,脸色变都没变,仰头便一饮而尽,没有丝毫嫌弃。
她将药碗递给一旁的下人,又随口问道:“母后那边可来过?”
陈玉动作一顿,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
宋晏储神色淡定:“看样子是没来过了?”
陈玉张张嘴,苦笑道:“回殿下……娘娘昨日夜间派玉柳姑姑来看过,知晓殿下并无大碍后,便走了。”
昨日太子遇刺那件事闹得那么大,后宫妃嫔皆有耳闻,要说皇后不知道是不可能的,可尽管如此,可只是派来一个宫女问问严不严重,
怕是知道了费青渟伤得有多重,还在对她气不顺呢。
宋晏储讥讽一笑,全然没放在心上。
或者说,从她做了那个梦、又查出了费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之后,就再也没有对她那位母后有过什么好的期待。
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都退下吧,孤歇息片刻。”
陈玉立刻将床帐放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殿内。
太子重伤在乾清宫养病一事整个京城上下无人不知,一些在宫中有些相熟之人的臣子千方百计地打听此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对此,那些人口径一致,也没有说谎的必要;但是当他们再问起太子伤势如何、在乾清宫怎么样时,就没人敢回答他们了。
皇帝登基这么多年,对整个皇宫的掌控、尤其是自己的寝殿的掌控力绝不是闹着玩的,乾清宫此后的下个哪个经过几次筛选、查清了祖宗十八代才能进来的?有谁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将此处的事情说与外面听?
外人得不到消息,心中就越发焦灼。一日,两日,三日过去,还是没听到太子病情的消息,一些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但要论起最着急的,还是非赵家莫属。
太子在京城得罪人良多一事的确不假,但如今太子刚回京还没多久,要真算起来,近来真正同太子起过冲突的似乎只有赵家。赵家栽赃陷害的手段并不高超,朝中稍微有点人脉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出来,也是因此,太子一出事,赵家就成了众矢之的。
赵裕这些日子急得嘴上的燎泡都生了好几个,连吃饭都不香了。他现在是觉得所有人都在怀疑中赵家,每次站在朝上、在官府里,都总是觉得有人在看他、在背地里讨论他。甚至这几日他去给皇帝汇报近来工作,都觉得皇帝的态度有些莫名,动辄责骂,完全不似往日的亲近。
太子遇刺,赵家成为最大的怀疑对象。皇帝派出禁军统领查探此事,赵裕更是着急!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话是没错,可问题是现在赵家心虚啊!
赵家的确是没有参与这次刺杀太子之事,可这不代表赵家就是干净的。赵裕是妄想赵家出一个皇帝的人,又怎么可能任由太子独大?如今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罢了!
可聂磐亲自查案,赵家又是最大的嫌疑人,他若真的往深了查,查出赵家妄图对太子动手之事,那就麻烦了!
赵裕这些日子急得上火,连带着平日里最是宠爱的嫡子也看不顺眼,又见他在那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胡话,气得胡子乱翘,拎起棍子就亲自把人揍了一顿。
太子一日未醒,赵裕就是一日焦灼,这些日子连觉都睡不安稳,面色憔悴,映在同僚眼中,就是做贼心虚。
直到五日后,宫中才传来消息,说是殿下大安,已经从乾清宫回了东宫。
赵裕听了消息后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好半晌后才算松了一口气,情绪一紧一松,差点没人住昏了过去。彼时正在用膳,赵夫人连忙搀住他,焦急道:“老爷!老爷!”
赵裕平复了下心绪,一边颤着手对外人吩咐道:“快!快备马车,我要进宫,我要去见殿下!”
“老爷!老爷您先歇歇!”赵夫人忙劝阻,一边给他顺着背一边柔声安慰道:“殿下刚回东宫,想来身子还未完全大好,这个时候怕是没时间见老爷;再者,老爷这个时候巴巴上门,岂不是证实了咱们家谋害太子、做贼心虚的话了?”
赵裕慢慢回过神来,喃喃道:“是了,是了,你说得有道理,你说得有道理。”他慢慢平静下来,然后猛地起身,吩咐下去:“去,去把严尚叫来,说我与他有事相谈!”
赵裕心腹立刻应是,赵裕见到人影消失,才算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尚儿是太子心腹,由他出面说上两句好话,定然要比我出面有效。”
他揉了揉额头,心里慢慢放松下来,却没见一旁的赵夫人在他说话那句话之后脸上的扭曲之色。
严尚,又是那个贱人!
赵夫人咬牙切齿,不合时宜地想着,怎么他就那么好运气得了太子的青眼,而她的奉儿却还是一事无成?
此刻正是下衙的时间,下人匆匆便把人领了过来。赵裕忙上前讲事情原委同他说了一遍,临末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慈父做派:“再过几日便是中秋,倒时将你母亲接近府里,咱们一家人聚一聚可好?”
赵夫人脸色一僵。
严尚面无表情地看着赵裕,眉宇间满是冷意。
赵裕呵呵笑着,语含威胁:“尚儿?”
听着这种称呼,严尚心中更是恶心,他垂了垂眸,沉声道:“不必。”
他转身往外走去:“赵大人说的事我会去办,中秋之事,便不劳烦。”
赵夫人面色缓了缓,赵裕却是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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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的纷纷扰扰宋晏储自是不知,她此刻刚回东宫,还未来得及歇息片刻,就听下人说聂大人求见。
聂磐本是冲着乾清宫去的,可他刚到就听一个太监说殿下回了东宫,这又匆匆赶到东宫,倒是同宋晏储撞到一块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聂磐这时候进宫,怕是查出了什么东西。
清汝给她准备了一条厚厚的大氅,又生怕她着凉,大殿里连碳都烧上了。
聂磐甫一进门就是一股子热气儿铺面而来,他向来沉肃的脸上忍不住一阵扭曲,又在外面站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鼓起了好大的勇气走了进去。
好热。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原本在外面还有些凉意,现在后背上瞬间就冒了汗。
宋晏储面上带笑,一圈宽大的狐裘衬得那张精致艷丽的脸更加娇小:“让大人见笑了。”
聂磐不敢应:“殿下客气。”
宋晏储让下人看茶:“大人此番前来,可是刺杀之事有线索了?”
“正是。”聂磐微微抿了一口就放下茶盏,道:“那些刺客都是专业出身,他们平时接取任务向来不问买家身份,是以沿着他们查很难查明。臣便反着方向查,从朝中几位大人着手,还真查出了一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