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宏细细观察,终于注意到些许不对——
那些学子回来后,衣袖上都沾上了一层新鲜的泥渍。
阮宏奇怪,科举场所不说多么舒适,但也不至于会让学子们身染泥渍,尤其还是那么多学子一块。更别说那些学子好像颇受衣袖上的泥渍影响,时不时往衣袖上扫去——
等等!
阮宏猛地起身,飞速走到一名青衣学子身旁,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在考官和周围学子惊愕的目光下扯过他的衣袖,将那些半干的泥巴去除,其下的字瞬间就显现出来——
阮宏目光如炬,那青衣学子身子一软。坐在一旁悠然看戏的周大人脸色也是骤然一变!
第88章风起
墨鱼汁!
阮宏骤然想起前些日子处理的那件事,心下一时又激动又紧凝,反映到面上却是一派沉肃——
一个,两个,三个。
阮宏动作之快,让上首的考官都还未反应过来,就已有三个学子被揪了出来。
周大人脸色骤变,连忙颠着肥大的肚子小跑下来,想要说什么,可看着那几个学子袖子上再明显不过的字迹,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一堆的考官陆陆续续都聚集在此处,那三个学子已是抖如筛糠,面上毫无血色。
周大人不着痕迹地同其余几位考官对视一眼,眸中一抹暗色划过。
阮宏冷眼扫过那些那几个学子,一挥手让外面的侍卫把人都带了下去,考场内经过一时的喧闹,又再次沉寂了下来。
其余考官虽有话想说,但也知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强忍着回到考官席上,一考官才啧啧称奇道:
“这是什么手法?我方才瞧那些学子衣袖上的泥渍抹去之后,那字体浮现出来不就竟会慢慢褪色?!”
“这可真是奇了……”
“诶,方才阮大人那般气势凌厉地揪出那几个学子,莫不是知晓这种手法?”
考官不住地好奇出声,阮宏目光自下方的靴子上一扫而过,回道:“那是墨鱼汁,沾在纸上或衣袖上,一段时间过后便会自动褪色。”
“原来如此,竟还有此等东西……”
周围又是一片谈论之声,阮宏却觉恐怕不止这些学子,起身就要朝下方再次走去。
周大人眼疾手快拦住他:“诶,阮大人这是去作甚?”
一旁的考官也将视线移了过来,阮宏皱了皱眉,沉声道:“我想那些学子是从外间如厕回来后才沾染了泥渍,怀疑外间是不是有人窜通。而且方才出去如厕的学子也不在少数,恐怕还要细细一查才能——”
“阮大人是多虑了,”周大人捻了捻胡须,笑眯眯地开口:“科举是何等重大之事,又岂会有人这般胆大窜通作弊?”
“可……”阮宏还欲说什么,周大人却是体贴开口:“阮大人若是当真不放心,只请外间的侍卫去查探一番便是,阮大人身怀监考之责,岂能随意离开考场?”
阮宏皱眉,实现慢慢移到周大人身上。周大人含笑不语,只挥了挥手,一直注意着此处动静的侍卫便了然离开。
阮宏不得不坐了下来。
片刻后,那侍卫回来,小声说道,并未察觉到不对。
周大人回眸笑道:“阮大人,你看吧。”
周围的氛围一时有些紧凝,阮宏看了眼那额上汗水直冒的侍卫,冷冷道:“周大人如此做派,又岂能不打草惊蛇?”
周大人笑容一敛:“阮大人此言何意?”
阮宏哼了一声,起身就要朝下面走去。周大人也“砰”的一声站了起来:“阮大人是一意孤行了?”
阮宏回头看他:“科举之事重大,既有怀疑,自然得查个清楚。”
周大人脸色也冷了下来:“那按照阮大人的说法,开考以来有半数以上的学子申请过如厕,岂不是那些学子全都涉事舞弊?”
周大人这话不大不小,却凛然异常,距离考官席较近的学子有所耳闻,顿时惊愕抬头。
阮宏气急:“你这是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周大人冷哼,指了指满座的学子:“京城这两日有雨水,你且看看,这些学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泥渍,你若要查,是想一个一个查过来不成?!”
周大人掷地有声,环视了一眼考生,又慢慢和缓下来:“阮大人,我知你想在殿下面前立功,可也不能拿这些考生开玩笑啊!”
他这话说的极有水平,一来把欲意要查探的阮宏定位私心,又把太子牵扯进来,让本就对太子有所不满的学子们更是眉头紧皱,一时之间下方的考场也是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阮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考生小声抱怨,其余的考官也是打着圆场。阮宏还想说什么,可此时情况着实不妙,双方一时僵持在原地。
外间守着的侍卫见状也察觉到不对,进来了解详情后也皱了皱眉,看向阮宏,语气虽然委婉,却也不失不耐:“科举是为举国大事,阮大人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阮宏更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番混乱了片刻,阮宏终究是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坐在考官席上,周围周大人状似有意无意地看着他,虽说并未明说什么,可每当阮宏意欲起身巡视考场的时候,周大人就不咸不淡的开口,说是阮大人方才那一番行径,此次再下去吗,怕是会惊扰到学子云云。偏生其他考官还在活着稀泥,直到第二场考试结束,阮宏都不得不直直地坐在位子上,脸色难看。
第三场考试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周大人似乎将他当成了眼中钉,平常不让他下场,就算实在拦不住,他也跟个跟屁虫似的一步不落地跟在阮宏身后,阮宏便是有气也发作不得。
第三场考试后,学子依次离场,周大人笑得和蔼,冲他拱了拱手:“阮大人,辛苦辛苦。”
阮宏很想保持平静,可接连几日的被针对让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最后冷哼一声,不顾旁人的目光,转身大步离去。
阮宏回到家中越想越不是滋味,又想起太子特意将此事交给他,莫不是事先察觉到不对?若是当真如此,他没能完成太子嘱托,太子又会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