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新七眼前浮现出一张捂着耳朵哭泣的稚嫩的男孩的脸,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怕、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她让他的世界失去了声音,而他却告诉所有人,是他央求她带他出海的。
忆起往事,苏新七心口钝痛,她绷直后背,凛凛地看着陈鲟,声线有些不稳,像是在极力地克制着情绪,“……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眼神透着愠怒,陈鲟不以为忤,凉薄道:“一对耳朵,你打算拿几年的人生赔给他,一辈子?”
“那又有什么不可以?”苏新七语气里拧着一股劲,说的话更是偏执,“祉舟他从没要求我做什么,就算耳朵听不见了他也从来没有怪过我,从来没有……所以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
陈鲟看到她坚定的眼神时怔了下,旋即眸光微黯,他沉声质问:“一辈子,什么身份,朋友,恋人,还是奴隶?”
苏新七神情一凝,他的话太过刺耳,激得她微微颤栗,眼眶不自觉地湿热。
“就算是奴隶,也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
陈鲟的目光压迫性极强,无形之中会让人惊惧,苏新七握紧拳,抑制住起伏不定的情绪,默了片刻,沉着嗓冷漠道:“今天是我多管闲事了,你的事也与我无关,以后我不会再管。”
她深吸一口气,“我走了。”
苏新七看着陈鲟后退两步,转过身背对着灯塔,快步离开。
陈鲟一直坐在机车上,他没有出声阻止,这里离她家很近,他知道。
暮色四合,天际已有一钩弯月现出,海面如墨。
陈鲟抬起夹着烟的手凑到嘴边,烟到嘴边却没了动作,月色下,他的表情晦暗不明,任由一支烟兀自燃到了最后。
回过神,他拿手指捻灭了烟头,指尖的灼烫感让他的表情更沉冷了几分。
“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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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新七从灯塔那走回家,苏母见她没骑自行车问了句,她推说今天有点累,是搭了别人的车回来的,苏母见她神色疲惫,也没多问。
苏新七背着书包上楼,回到房间,她卸下书包,小心翼翼地扯开衣领朝衣柜上的镜子看了看,肩颈那片的皮肤都泛红了,拿手轻轻一碰还有点刺痛。
家里没有烫伤药,苏新七也不敢问父母要,怕他们担心,思忖片刻,她去了浴室,用冷水拍了拍创面,挤了点牙膏抹在烫伤处,创面登时一阵清凉,疼痛感略有减轻。
这是民间疗法,以前阿嫲教的,苏新七也不知道科不科学,只是这时候没别的办法,只能将就着试一试。
“小七。”
苏新七听到母亲喊她,立刻扯上领口,在镜中端详了自己一眼,确认没有异样后才从浴室出去。
“今天是学校有事?”苏母端着一碗面在苏新七房间里。
“值日,所以回来晚了。”
“这样啊。”
苏新七走近,苏母忽然嗅到一股味道,不由道:“你身上怎么有薄荷的味道,是抹了什么?”
苏新七一惊,表情未变,轻描淡写地说:“头有点晕,擦了点清凉油。”
苏母一听,忙问:“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苏新七摇头,“可能是今天中午没睡午觉,有点累。”
“除了头痛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要不要去卫生院拿点药?”
“不用,也不是很难受。”
苏母仍是不放心,“换季啊最容易生病,来,你先把面吃了,今天晚上早点睡,别熬夜做作业了。”
“嗯。”
苏母把碗放在桌上,苏新七注意到她手上还拿着一个精品袋,苏母把袋子也放下,解释道:“这是刚才老吴家的孩子送来的,说你忘在学校了,他给你送回来。”
苏新七先是奇怪地轻皱了下眉,随即反应过来,老吴家的孩子就是吴锋宇,她怕母亲察觉到什么,故作恍然,一副回过神的模样,“啊……中午买的,忘在教室了。”
“你瞧你。”苏母不疑有他,“老吴家那孩子皮归皮,没想到还挺热心。”
“啊……唔。”苏新七别开眼,应得有些敷衍。
苏母看着苏新七把面吃了,又叮嘱了两句才下楼,苏新七等她走后才拿起那个精品袋看了看,里面装的都是文具,她蹙蹙眉,把袋子往桌上一兜,东西都倒出来后她仔细打量了下,除了几支水笔铅笔外就是一盒胶水。
她盯着那些文具看了看,目光落到那盒胶水上,她心念一动,拿过胶水,拆开盒子一看,里面装的根本不是胶水,而是一管膏药,她拿出来一看,是烫伤膏。
苏新七的心情一时微妙,看着手上的烫伤膏,良久才略微苦恼地轻叹一声。
不用费心想她都知道是谁授意吴锋宇给她送烫伤膏的,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心情才会这么怪异。
苏新七把烫伤创面上的牙膏洗了,重新抹上烫伤膏,她再次回到房间时,恰好听到窗外的轰鸣声,这是傍晚才鼓噪在她耳边的声音。
她没有开窗去看,随手拿了本书摊在桌上,注意力却怎么也集中不了。
苏新七看不进书,索性趴在桌上,拿过桌面上摆着的紫色海螺把玩,这是上次陈鲟送的,她觉得可心就没丢了,她把海螺贴在耳边,能听到呼呼的声音,比窗外真实的海风声还近,还轻。
看着海螺,她不免就想起赠送它的人,想到他就不由想到他傍晚说的话,可谓是声声刺耳,自大又傲慢。
苏新七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一时脑热主动靠近陈鲟,到现在她都没想明白自己的动机,她想她是被祉舟影响了,才会犯了糊涂,以为陈鲟真需要人拉一把,是她愚蠢,自以为是。
窗外又响起了机车的轰鸣声,渐近又渐远。
苏新七回神,看了眼手中的海螺,把它收进了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