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连城甚至想,便是此时此刻,他生命结束,也了无遗憾了。
“不是还有将军吗?”他蹭着她的脖颈,透着浓浓的依恋,“我是慈父,将军是严母,连城若是镇压不住,将军来救场便是了。”
“你啊,真狡猾,是要让孩子们都怕了我,好去你那边寻求安慰吗?”琳琅捏了捏他的鼻子,满脸宠溺。
“这样不是很好吗?将军只有连城才能亲近。”
“连亲生孩子的醋也吃,我是娶回来一个醋坛子吗?”
“将军觉得后悔了?”
“嗯,后悔了。”
琳琅摩挲着他的脸颊,拭去了汗水,“后悔的是,没能早一点遇见你,在你出生以后的十六年,最美好的年岁里,我却无法见证你的成长。”
“抱歉,这么久才找到你。”
谢连城脸庞爬上了几分羞怯,眼里流淌着醉人的情愫。
“没关系,以后咱们好好在一起,就是了。”
琳琅又亲了亲他,开始新一轮的亲热。
“咚、咚——”
箱子略微摇晃起来,细听有撞击的沉闷声响。
若是平常,这种程度的声音很容易就被人听见。
可是,对于缠绵中的恋人而言,又怎么会“发现”这处的不对劲呢?
“呜——”
低低的呜咽声犹如深夜穿过小巷的风声,混杂着某种生物的绝望呼救。
响声越来越大。
琳琅止住了动作,“连城,你听到声音了吗?”
“将军又来了。”他有些无奈摇头,“你之前也这样说。连城还以为这里真藏了什么,让下人打扫完后顺便检查了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与其说这个……”
他喘了一口气,眼神意味不明,“其实将军是不行了吧?才会老用这个借口来搪塞连城……呜……”
他的嘴唇又被堵上了。
质疑女人的能力,往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腹黑夫妻档一致将底下箱子的某种响动给忽略了。
撞击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
耳边是令人面红心跳的细碎低吟,温庭却没有了一开始的愤怒情绪,只剩下了无限的悲凉。随着囚困的时间渐长,他的呼吸与心跳变得缓慢,眼珠子也没有力气眨动了。
他麻木听着外面的情话。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对他说过。
“你怎么搞的,这墨水就爱沾你脸上?难看死了。”
“对、对不起,王爷。”
“算了,你这么笨,还是不要当我的徒弟了,本王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王爷……”
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手足无措看着他。
她却扑哧一声笑了,替他擦干了脸上的墨迹。
“小笨蛋,逗你玩而已。”
“你还是乖乖当本王的夫郎吧,笨一点也没关系。”
当时,说者漫不经心,听者却傻傻当真了。
他其实比小刀聪明不到哪里去,枉费心机,一场空。
温庭费劲挪动僵硬的脖子,将脸侧向另外一面,他的视线模糊,隐约看见不远处的一块黑漆漆的东西。
是王爷送他的琥珀。
真好,她还记得他的生辰啊。
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王爷成了另外一个人,为了让她留下,还故意谎报生辰,扯出自己的身世,好让她怜惜。
她不知道他的小心机,反而还很认真问他许了什么愿。
直到现在,他还清清楚楚记得那时的场景,记得她脸上的所有表情。
过了今晚,他就是二十岁的“大人”了。
在楚国,二十弱冠的男子才意味着“正式成年”,是被官府承认的独立个体,可以选择入朝为官,也可以选择自立门户,在能力的范围之内,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行走在这个世间。
大人就该有大人的样子,温庭无数次想过自己成年之后的模样:成熟、理智、沉稳,哪怕天塌下来也要面不改色。
他不会再像小孩子那样,因为一件小事而哭哭啼啼了半天。
他会变得很强大,没有人敢欺负他。
不会再哭了。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着的。
明明是这么想着的。
可是,眼泪却不听话,咸咸的,浸湿了嘴角。
后来温庭又为自己软弱的眼泪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没关系,他永远都是十九岁。
对于小孩子来说,流泪,是他们独有的权利。
反正是小孩子,他用不着怕别人的嘲笑。
像要不到糖糕的孩子一样,温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终于,在狭窄冰冷的箱子里,他停止了呼吸。
他的二十岁,迟迟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