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甲少年讽刺一笑,“是啊,有个弟弟为了给姐姐找吃的,拒绝了车队的同行,自己孤身一人地返回,房子旁边到处是丧尸,那姐姐也不提醒一下,只会躲在房间里哭,眼睁睁看着弟弟走入包围圈。”
末世之前,苏家是极为普通的家庭,高智商的阳光弟弟,做事比较丢三落四的迷糊姐姐,也许是因为弟弟懂事,从小听话,父母便更加关心迷迷糊糊的长女,临死之前还拖着弟弟的手,命令他一定要照顾好姐姐,否则他们九泉之下不得瞑目。
苏晚星发了一夜高烧,觉醒了珍贵的治愈系异能,无论他跟了哪个车队,都是座上宾一样的存在。
可是他姐苏早早害怕啊,死活不肯踏出家门一步。
苏晚星为了守护她,放弃了去基地的念头,每天起早贪黑地打丧尸找干粮,方圆一公里的超市翻遍了,他得去两公里,然后三公里、四公里……越走越远,他大半时间与精力耗费在路上,最后一次赶回来,精力不支,又中了埋伏,便被丧尸拖走了。
如果不是后来遇见了一支医疗队,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
以前苏晚星只是觉得他姐脑子不太好使,最关键的高三偏偏谈起了恋爱,父母溺爱她,也不拦着,反正他们只要聪明的弟弟养老就好了。
末日来临之后,他、他爸、他妈一齐出去找食物,就苏早早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爸妈死了,他姐还迁怒他,说是他没有照顾好人,可他也就一个人,自保都来不及,怎么救?
苏晚星被丧尸咬走的那一回,对他姐真的是身心疲倦,甚至觉得死了也挺好,不用再被拖累。
苏早早只会哭哭哭叫叫叫,说了多少次,丧尸的弱点在头部,一刀劈下去保准歇菜,她拎起菜刀都在发抖,哭得都快没力气,哪有体力打丧尸?自己弟弟在家门楼下被丧尸围攻了,只会躲着看,连往窗口砸一两件家具都不会。
她说她害怕。
可是谁不怕呢?
她十七岁,他十四岁,比她足足小了三岁好吗!
苏晚星被医疗队治好之后,决意加入当时的基地女大佬邬琳琅的队伍,同时,他提出了一个条件,把他姐苏早早接到基地里,当然,他隐瞒了他的弟弟身份。
苏晚星实在不愿再跟苏早早有牵连了,有这么一个不愿意上进只想缩在龟壳子里的包袱,他活得太累了,不想再跟照顾巨婴一样照顾着她。
末世之中,谁不想活下去?
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苏晚星成为了A计划里的精英。当琳琅姐提出平民B计划,他没有投反对票,再怎么不喜欢苏早早,她始终是他姐,他希望她能活着。
到了星际之后,苏晚星收回了自己的愧疚念头。
他姐活得很好,活得很滋润,站在了异能者的对立面,还说出那一番冠冕堂皇诋毁琳琅姐的话。
她甚至……认了其他人当干爸干妈。
她是不是忘记了为她找食物而惨死的爸妈?是不是忘记了临死之前还抓着他的手,要他一定照顾姐姐到死的爸妈?
苏晚星知道人都是有私心的,他姐就是一个傻白甜,他不能对她抱有太大的期望,可她怎么能没心没肺到这样的程度?她知不知道爸妈为她而死?知不知道弟弟下落不明?她怎么能活得那么漂漂亮亮的,跟帝国Alpha甜甜蜜蜜谈起了恋爱呢?
她就那么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享受家人的付出吗?
才几年啊,一年不到的时间,她忘记了所有的阴霾,快快乐乐地享受她十八岁的成人礼,享受帝国Alpha的追求,把他们全抛到脑后了。
“小星,真的是你,我,我……”
苏早早没有料到弟弟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反而是惊喜地叫了出来。她不管自己是不是阶下囚的身份,拉着人就絮絮叨叨地说,“你没死啊,真的是太好了啊,姐姐快担心死你了!你当时去了哪里啊,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说着,又有些埋怨的意味,“你被丧尸带走之后,有救援队上门了,他们把我安排在一间小宿舍里,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吃得不多,洗澡也困难,我整个人都快臭掉了。你呢,你在哪里啊?你……是跟车队一起走了吗?你为什么扔下我?”
呵呵,看吧,这就是他的姐姐,凡事都想着自己,从来不会检讨。
苏晚星冷淡地抽回自己的胳膊。
“苏女士,你爸妈死了,死在你的洁癖之下,为了一件新衣服,让他们冒险去了远距离的不熟悉的超市。你弟弟死了,死在你的自私、懦弱、冷漠之下。现在的苏晚星,是琳琅姐救回来的,以后,她就是我姐,是我的家人,而你,不过是帝国的走狗,我们的敌人。什么扔不扔,说得多难听。”
苏早早大受打击,“你、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姐姐说话?”
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的苏晚星身上,那个毒舌但极有安全感的弟弟,会一直拼命保护他的姐姐。
“那我应该怎么对你说话?”
苏晚星反问,“你真以为那次救援队是你的幸运值爆棚吗?是我,是我不眠不休,杀了一百个丧尸换回来的名额!”
“我,你弟弟,就沉睡在白塔实验室,你一次也没有来看我,一次也没有来救我。我看过那些直播录像了,你做美食,裁衣服,跟他们开心吐槽学校,吐槽老师,你有一次提过我们吗?没有!怎么了,我们是普通水平的家庭,开不起名车,住不起五星酒店,说出来让你很跌份吗?让你这个小公主蒙羞了吗?”
苏早早呐呐地说,“不、不是的,我只是以为,你们都死了,直播说那么晦气的话,好像不太好……”
晦气?所以这就是她一次也没有想起他们的理由?
少年被气得笑了,他撇开苏早早,冲着琳琅嘭嘭嘭磕了响头,“姐,你能不能认我做弟弟?我想改姓,会一辈子孝敬您!”
祁方很淡定,每隔几个月,总有那么一两个热血少年,眼看着追人不成了,直接当弟弟去了,操作十分硬核。
反而是阿软吓坏了,对方说得又急又快,它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它清楚,蓝星人很少磕头的,据说有什么夫妻对拜就要磕头的。于是阿软噗嗤一下跪倒,嘭嘭嘭,磕得晕头转向,比他还响,脑门磕出一个红印子。
苏晚星盯着这陌生人看,又狠狠磕了头,磕得头冒金星。
阿软照做,比他更狠更绝。
琳琅哭笑不得,拉人起来,“好了,你凑什么热闹。晚星,你也起来。”
苏晚星很固执。
琳琅笑了,“弟弟,姐姐要不高兴了。”
苏晚星脱掉红帽子,激动得想抱她,“姐姐!”
阿软站在琳琅的面前,张开双臂,一副我胸怀广大你随便抱的样子。
苏晚星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喊,“小姐夫,你能让开点吗。”
阿软……阿软它听懂了!!!
它开心得原地大变水母。
苏晚星饱受冲击,呆在原地。
小水母伸出一根小触手,软软地触碰苏晚星的脸盘。
乖呜,小细胞,小姐夫疼你。
热热闹闹的场景,苏早早被排斥在外,她咬着嘴唇,狼狈又尴尬。苏晚星怎么能认邬琳琅做姐姐呢?他知不知道啊,就是她掀起了战争,让帝国公民无家可归,那些人不敢骂她,就把气撒在她的头上,苏早早委屈得不得了。
“阿星,你怎么能,怎么能改姓,大逆不道……爸妈……”苏早早在对方的冰冷眼神下越说越小声,“会死不瞑目……”
“那你认贼作父,爸妈就含笑九泉了?”
苏早早下意识反驳,“他们不是故意要住进来的,不是贼,你骂得也太难听了,谁教你这样说话的?太没有家教了。而且,而且他们对我还是挺好的。要是你们也能跟他们和平相处,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了。”
苏晚星对他从前的姐姐无话可说,但不说又憋得太难受了。
“挺好?挺好什么?他们不过是把你当一件稀罕的玩具耍耍,你真以为他们喜欢你?啊?你以为你被那么多男人追着很美吗?他们看中的是你的肚子,把你当成生育机器!”
“反正按照你这发育不成熟的大脑,人家长得稍微帅一点,说话甜一点,你就能被人迷得晕头转向!”
“就像你那个男朋友,时不时带你去网吧温习功课,打得什么主意我不知道?啊?我每天作业多得要死,还得担心你回不回家!”
“拜托,你上高中了,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好好学习,还想着当未婚先孕的妈妈,你脑子是傻掉了吗?除了跟男人好上,你就没别的事情能干了吗?你体谅一下我跟爸妈能有多难啊?我上辈子是杀你了还是剐你了啊,要被你这样糟蹋?”
琳琅见着小孩炸了,抚摸了他的脑袋,苏晚星抽泣了两下,“姐,我没事,就是有点难受。”他完全不理会骂得懵逼的苏早早,抹干了眼泪,又冲着琳琅笑得春暖花开,“姐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他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徒留原地的苏早早脸色惨白。
她没想到,弟弟苏晚星那么恨她,那些温馨的家庭画面如泡沫一样碎掉了,她是被那样地讨厌着的!苏早早摇了摇头,不,不可能的,很多人喜欢她,那些公民都喜欢她,她身上要是没有闪光点,怎么会成为帝国大明星呢?
然而现在的事实是,帝国没了,直播关了,异能者苏醒了,苏早早不再是最特殊的哪一个,她的善良,她的天真,因为站在敌人的立场之上,变得一文不值。
小白天鹅被打回了原形。
没了帝国的维护,丧失女主光环的苏早早就是一只灰扑扑的鸭子,放在人群中都找不出什么分别。
琳琅没有特殊处置她,让祁方把人处理了。
祁方就把人当成普通的俘虏看待,别人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干满十年就恢复自由之身。苏早早跟其他的帝国公民混在一起,干起了她最不屑的后勤粗活,打扫战场。
苏早早磨得双手掉皮,又是大哭一场,找到看管的负责人,强烈要求见她弟弟一面。
负责人是一位雷厉风行的女性,见不得人偷奸耍赖,而苏早早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不能累坏自己,于是每次的任务进度都拖了一大半。负责人面无表情给她记了一笔,又加了十年的服刑期,什么时候干活利索了,每日任务达标了,再考虑要不要减少时间。
二十年的俘虏期?苏早早放声大哭,她二十年后都成黄脸婆了,还怎么嫁人啊?
而在另一边,七月一号,异能者准备抹去这片土地上西洛帝国的痕迹,改名“黎”,黑夜尽头,便是一道黎明的曙光。时隔千年的国之庆典,正需要一场盛大的喜事来冲淡所有的阴霾、失落与不安。
于是异能者又开始抓阄了。
祁方虎视眈眈盯着夜哥,这大佬是黑手气啊,不会又抽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夜哥挑眉一看手中的纸团,笑得诡异。
隔天琳琅就被抓壮丁了。
一起被抓的还有稀里糊涂的小水母,当时它正泡在加了盐粒的水杯里,陪着琳琅看文件。
婚礼当天,琥珀拔了氧气面罩,从重症病房里逃出来,他左眼失明,被炸飞了一条腿,陆续装上了机械眼跟机械腿,用得并不是很灵活,这对于战士来说是致命的伤害,他的敏捷与灵活将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琥珀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反而像是暮气沉沉的老人,虚弱地问她,能不能不结婚,能不能等他伤好,能不能……喜欢他?你看,那么不开窍的杀人机器,那么暴躁又傲娇的正太,有一天也会低到尘埃里,恳求她的一分喜欢。
他像个孩子一样追逐她。
可是他当时没有给邬琳琅一个选择啊。
所以琳琅含笑地、残忍地拒绝了。
琥珀愤怒又绝望,他抢了一台机甲,逃了。他在宇宙无限期地流浪,没有目标,也没有理想,他从前为杀人而生,爱了人之后,更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于是他开始漫长地想念,收集她的一切信息。可他不敢回去见她,热潮期发作,疼得每一分钟都想自杀。
春留了下来。
当他意识到一切成为定局,他再也无法更改。他的帝国,他的信仰,他的骄傲,他的荣誉,所有的,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只剩下一个Alpha的壳子。经过后舱门那一次,他练出了肝胆,不惧怕任何的轻慢,唯独琳琅的无视,一遍遍凌迟着他为数不多的自尊。
七月一号的那一日,普天同庆,他关在禁闭室里,从门缝传来了热闹的笑声。
她结婚了。
好热闹啊,门缝吹来了红的炮衣。
帝国的礼炮是一缕缕的彩带,斯文又矜持,没有这样噼里啪啦爆裂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震得他心口发涩。春的热潮期又开始发作了,他蜷缩在墙角,疼得冷汗直冒,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再来抱他入怀了。
“姐姐……小春……好冷……好疼啊……”
三四月的春天结束了,夏天的欢笑与喧闹,他无法参与。
帝国败了,春天死了。
那一株清冷的荒郊雪松,等不到它的玫瑰了。
而小水母等到了它的蓝星人小姐。
“咦呜,好棒的花哦——”
这是小水母今天第一千零一次感叹。它没有举行过婚礼,不知道人类的结婚礼节,全程被人拎着走,不过,它努力表达它的喜欢,反正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都被它莫名其妙地摸了一脸。至于蚁族,它则是脑袋冒出两根触手,跟它们的两根触角郑重地对上了。
小水母:“吚吚呜呜!”感谢你参加婚礼!
小蚁族:“咕噜咕噜!”是的,要多喝两杯呢!
吚吚呜呜个没完,琳琅干脆拖着人走了。
黑色燕尾服的黑发少年软软地挨着人,它摆正了一下衣领的红玫瑰花,又偷偷跟她说,“刚才蚁族那两根触角好棒哦,以后我也长两根,你说好不好?”
琳琅扶额,“你今天看见什么都说好棒,你怎么不把你胸前的玫瑰花种你头上,又红又好看,岂不是更棒?”
“真的吗?”
小水母双眼放光,看样子还想实践一下。
琳琅瞥了它一眼。
阿软又软了,与她十指交扣,“那我……我不种了呜。可是,今天真的超级棒的呜,咕噜,阿软最最开心了。”
25℃的温度不冷不热,有蓝色透彻的风,温柔地冲开了婚礼上的香槟、啤酒、红茶、甜汤,超棒。
打翻糖果罐的天空,超棒。
清脆悦耳的祝福,超棒。
以及面前站着,阿软宇宙银河第一超棒的,蓝星人小姐。
浓密的黑发无意识冒出两根短短的小触手,摇啊摇的,晃啊晃的,阿软笑得月牙儿弯弯。
阿软操着小奶音霸气地宣布——
从今以后,它要做一只全宇宙最快乐的小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