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欲坠的教堂里,所有的萤火虫们都沉默着,静静地看着他们的月亮。
他们的光芒是如此微弱,甚至比不上遥远的星星,可是他们仍然在发光。
照亮人间界漫漫长夜的,不只有月亮与星星,还有不起眼的萤火虫们。
“但最后,在圣城战役中是玛利亚保护了所有人,如果不是她击败了毁灭魔王,把教廷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我们早已一败涂地。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我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做不了。为教廷牺牲的人是玛利亚,不是我,这也是一种不公平。”
“现在,这个教堂里的所有人,我们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像是玛利亚保护我们一样,由我们来保护你。然后由你接过这份责任,去保护更多人。”
“如果牺牲在所难免,我们要让牺牲有最大的价值。宁舟,你是那个最大的价值。”
唯一的传送符被交到了宁舟的手中。
所有的同学轮流给了他拥抱,有的拥抱是祝福,有的拥抱是不甘,有的拥抱里是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都太年轻。
兰斯在拥抱他的时候,轻声说道:“如果遇到我的父亲,帮我对他说一声抱歉。那天我不该和他吵架的。”
宁舟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咬着牙说道:“我很快就带军团的援兵回来,你自己回去说!”
兰斯从对死亡的恐惧中挤出了一个笑容,他说:“现在一想,齐乐人不在真是太好了。这样,未来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陪你。”
“你们所有人都要陪我,我不想失去任何人!”宁舟哽咽着说道,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在手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兰斯红着眼眶,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了。
最后是特蕾莎老师,这位严厉到让他害怕的神术课老师,拥抱着他的时候在发抖。
直到这一刻,宁舟才发现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中的老师,只是一个体格瘦弱身材消瘦的女人,她甚至还没有他高大。
她轻轻触碰宁舟的脸颊,与恶魔战斗中留下的血液抹在了他的脸上,像是一道永恒的伤疤。
“玛利亚……”她眼含热泪,喃喃着圣修女的名字,恍若二十年前圣城的旧时光,“你的母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而你……你总会长大,会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现在,走吧。为我们所有人,好好活下去。”
………………
十二月的戍北教区,突降了一场大雪。
雪中,伤痕累累的少年冲进了驻地军团的警戒区。
这一行为引来了警戒哨兵的示警,依照军团的规章制度,擅闯军团驻地的人可以被就地格杀,但是哨兵却迟疑了——他认出了这个少年是谁。
哨兵将宁舟带到了军团长面前。
军团不是骑士团,没有教皇冕下的命令不能随意调动。最后,宁舟以自己和母亲的名誉担保,在没有教皇冕下命令的情况下请求军团救援。
他愿意为此接受任何处罚。
真的来得及吗?
这一刻,宁舟的内心几近绝望。
他是如此害怕,害怕当他再次回到教堂的时候,看到的是……
那会是他永远的噩梦,一生无法弥补的悔恨。
无论多少年过去,他会一遍一遍地设想,如果那一晚他没有偷偷溜去酒馆,如果他能在恶战后早一点醒来,如果他能更强,强到足以保护所有人……
但是,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如果。
除非,有人来为他创造奇迹。
………………
玫瑰教堂。这座雪松林外的教堂曾经是戍北教区有名的场所,临近小镇的居民们喜欢来这里举办婚礼,于是它有了这样一个浪漫的名字。
直到一桩惨案发生,这里才逐渐被废弃。两界大战之后,这里举行了一场婚礼,婚礼中新娘被恶魔附身,杀了她的丈夫和在场所有宾客,据说那场血腥的屠杀中,教堂内外遍地是积血与残肢,场面恐怖至极。
在那之后,这里就被视为了不祥之地,逐渐衰落荒废,最后成为了一座废弃的教堂。
特蕾莎曾经听说过这个故事,那时候的她决计想不到,这样恐怖的大屠杀会再次上演,而她会是亲历者。
包围教堂的恶魔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宛如围住蜂巢的蜜蜂,结界却越来越脆弱,教堂里的所有人都感觉得到,死亡的阴云已经笼罩在了他们的头顶,他们连突围逃跑都不可能。
抽泣声,祈祷声都无法阻止死神的脚步,他们注定要葬身于此。
在这最后的时刻,特蕾莎为孩子们布道,她讲起了死。死亡葬送了他们的肉,而他们的灵将穿过生与死的界限,来到主的面前。在主的审判宝座前,他们会得到公正的评判,这个评判决定了他们死后永恒生命的归处。
因信而死的,他们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我可以晚一点得永生吗?”兰斯天真地问道。
“按着命定,人人都有一死。主已为你定好了日子,你且等祂来敲门。”特蕾莎老师肃然道。
“咚——咚——咚——”
教堂的大门当真被敲响了。
特蕾莎愣住了,结界还在,恶魔进不来,为什么会有敲门声?
敲门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