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何烈,为了保险起见,冯舒年还让下人特意避开人去外面打听,谁知听来的消息更加叫人咬牙切齿,与下人打听来的相比,何烈说的已经非常含蓄了。
短短半日功夫,冯舒年就认同了陛下的话,递了牌子进宫求见陛下。直到任命冯舒年为明安府知州的旨意下来后,面对跪在面前跟他请罪的冯舒年,锦绣才知晓事情的原委。
无奈叹口气,将人扶起来,打发了外人,事情成了定局,锦绣耐心跟不知如何与他解释的冯舒年耐心道:“我原本也不可能永远留在明安府,历来没有哪个知州能在一个地方任职一辈子,那不是替朝臣牧野一方,那是占地为王的割据,说好听是民心所向,说不好听就是造反。不说朝廷容不得,就是天下人也容不得。
之所以不是现在离开,是有几件事没有我盯着,不放心罢了。如今瞧着,说与你听,由你来完成也是一样的。”
之前一心想着为锦绣发展势力,不叫他在朝堂上孤立无援,被人围攻,仅有的岳家还因为身份特殊,不好出声维护,实在叫人憋气的很,既然这步总要有人去走,何不就自己来呢?至少自己跟锦绣的关系摆在这里,可以叫锦绣五后顾之忧。
现在听锦绣这么一说,冯舒年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有一刻很是怀疑,若没有锦绣在旁盯着,他到底能不能做好明安府那一大摊子事儿。
锦绣看出他的迟疑,温声安慰:“你跟着我这些年学了多少,我都看在眼里,只要用心没什么做不成,再说不是还有我给你兜着嘛,怕什么!”
冯舒年很是感动,人一感动吧,就容易控制不住情绪胡言乱语,直接蹦出来一句:“我发誓,这是这些年听到你说的最像人话的一句了!”
锦绣:“……”
冯舒年:“……”
冯舒年担心锦绣一脚给他直接踹断腿儿,用让锦绣都感到不可思议的速度一个猛子蹿了出去,远远地空气中只留下他带着三个弯儿的“老爷子找我喝茶,你别拦我!”
圣旨已下,明安府的事儿算是彻底定下了,但也不是锦绣撒手不管就能行的,下面的官员需要安抚,明安府的很多事情需要他亲自交接,还有和元家相关的产业,需要再次进行规划转移,全都不是一时之功。
锦绣略作思考,提笔给良缘写信,虽这段时日他们日日都要通信,来往间大多数都是些日常琐碎,但仅有的寥寥几笔,也牵涉到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大事,例如对书院的后续安排,对元家产业的安排,以及对四姑娘山的安排,锦绣都能全权交给良缘去处理。
成亲几年来,锦绣对妻子的信任,远超常人想象,很多时候叫当时的定王都觉得不可思议,定王就曾开玩笑说过:“表妹将你吃的死死的,我有理由相信,除非姜家想叛国,否则你上了他们家的船,这辈子就是给朝廷卖命的命,逃不掉的,朝堂上那些人真是瞎操心,担心任由明安府发展壮大控制不住你,我瞧着你比任何人都忠君爱国。”
虽然话不全对吧,但锦绣对良缘的信任,确实叫很多人都无法理解,锦绣也不管他们能不能理解,他只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她很信任,在他不在的情况下,能代替他做决定就够了。
第227章八大胡同欺之以方
登基大典后,正式改年号为安庆,明年就是安庆元年。宣德最后一年里,稷康伯锦绣没有任何正式任命,在朝堂上为了要不要推广土豆,由谁负责推广的事吵破头之时,皇帝直接下令,让锦绣进入司农司,一力负责此事,其余几部全力协助,不得有误。
官不大,权利不小。
这种事,做得好功劳不一定能捞到手,做不好有错是肯定的,加之推广期间,耗资甚多,事情结果却是个未知数,谁都没把握,这才是朝堂上议论数日却没有结果的原因。
陛下乾纲独断一回,将事情交给稷康伯,原本不算什么大事,甚至相比于先皇,今上已经是极少数能和朝臣有商有量且脾气温和的皇帝了。但问题的关键也在此,这是今上接手朝政以来,第一次不和朝臣商议,乾纲独断,摆皇帝架子,用帝王权利,行他想行之事,多少叫已经习惯指手画脚的朝臣们有几分不习惯。
朝臣们不习惯今上的突然转变,心里憋着气不能朝陛下撒,多少就带出几分到锦绣身上,叫锦绣的差事办的不是太顺利。
谢六好心宽慰他:“我算是看开了,锦绣你也看开些,朝堂这些人每日就为了那些狗屁倒灶的权利利益争得死去活来,活的就是一个面子,今儿你撅了他的面子,他明儿没能力讨回来,但一定会狠狠地记在心里,发誓总有一日要让你吃到教训,就这么个玩意儿。
只要不耽搁大事儿,他们爱咋整咋整吧,和这群人置气,到头来气的只有自己。你有啥需要,咱们不找六部的人,我们几个想办法帮你也是一样的。”
偏锦绣不吃这套,说白了,他在明安府这些年,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从上到下只要他做的决定,基本上都有人抢着去办,哪儿有这般磨磨唧唧让人厌烦的?
所以他也不打算惯着这些人,从来没想过按照那些人给他设置好的条条框框走。
于是当锦绣再次去工部,要求工部的人配给他相应的农具,而工部只打发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来应付他,面上谦卑,口口声声都是:“伯爷,非是咱们不配合,实在是您要的急,而工部人手一向紧凑,前头还有其他差事在忙,实在腾不开人手,还请您见谅啊,见谅!”时,锦绣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当下就没给此人什么好脸色。
见锦绣摆脸色,旁边就有人阴阳怪气道:“伯爷您手头的差事确实重要,可您说咱们手里的哪一样差事不重要?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司,掌管着咱们大周朝的百官、山泽、营缮、采捕、陶冶、舟车、织造、屯种等诸多要务,整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即便不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来分,那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1)
要真这么讲规矩,这些人也不用汲汲营营半辈子,挤破头把自己变成特权阶级,难道就为了守规矩办事儿?但反驳的话也不能随便说。
原以为稷康伯年轻面子薄,加上前些日子稷康伯很少在朝堂上和百官发生争执,有问题都是好声好气的商议,这些人便被他的一张脸给骗了,真以为他是翩翩君子,想欺之以方。
锦绣面上露出几分迟疑表情。
几人一瞧有戏,互相挤眉弄眼间,就有人跳出来,扶着锦绣坐下,上茶,摆出一副闲聊的姿态,将锦绣当成自家人一般开始说闲话:“听说伯爷您力大如牛?前些日子当街惩治纨绔,为民除害的事情京城都传遍了,百姓们拍手称快,昨儿个下官去逛街,还听茶楼里有说书先生讲那日的事情呢!
那叫一个跌宕起伏,让人心潮澎湃,但只听旁人说,到底有几分以讹传讹的意思,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您给咱们讲讲呗!”
锦绣动作优雅的放下茶杯,露出十分温和的笑:“怎么会?本官可是斯文人,最喜欢和人讲道理了,哪儿能一言不合就动手呢?简直是对本官好性子的最大污蔑。”
“哈哈,下官就说嘛!大人一介书生,怎么可能力大如……”
坐在锦绣旁边给他递茶之人,附和的话说到一半儿,硬生生卡在嗓子眼儿里,噎的他双眼大睁,瞳孔剧烈收缩,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度可怕之事。
其余几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像是被人掐住嗓子似的,锦绣周围十来个人突然安静的可怕。
好半天,才有人指着方才被锦绣随意仍在脚边的砚台,准确的说是砚台粉末,哆哆嗦嗦道:“不,不,不可能吧?”努力用手揉眼镜后,不自信道:“一定是我看错了?”
锦绣哼笑一声,在这人的质疑声中,如法炮制,又捏碎了手里的茶杯,茶杯粉末顺着指缝缓缓流出,而锦绣展开手指摆在众人眼前,修长有力,干净白皙,毫无受伤痕迹。
淡定的整理衣袖,缓缓起身,面上还带着与之前如出一辙的微笑,他上前一步,周围十几人自动后退一步。
一步一退。
直退到工部门口,退无可退,这些人眼里的惊骇依旧无法消除,锦绣上前两步站在之前跟他推心置腹唠嗑儿之人面前。那人紧绷身体,不自觉后退一步,差点儿被脚下门槛儿绊倒。
锦绣十分好心的将人拉住,拍拍对方肩膀,在对方呼吸都停了的一瞬,态度特友好道:“所以,本官最斯文讲理了,是不是?”
手还搭在人家肩上,好似一个不满意,就随时捏碎人家肩胛骨似的。
那人都快哭了,连连点头:“是,是,您最讲道理不过了。”
锦绣满意点头,手往下移了一寸,叫那人松了口气:“所以,再说一遍,本官要的工具,何时能做好?”
感受到停留在手肘处的温度,那人有种胳膊已经被捏成粉末的错觉,连连道:“三日,不!明日!明日就能好!明日下午就让人给您送司农司去!”
锦绣收回手,吹了上面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背着手往前两步,停在工部衙门口,盯着一处瞧了几眼,用在场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有只蚊子,啧,这蹦跶有力的小短腿儿,真像侍郎大人啊!”
随后就好心的把蚊子给拍死在大门上,深藏功与名,满意的离开了。
等锦绣走了,工部大门口十几人长长的松了口气,瞧着大门上那个足有三寸深的五指印,还有五指印下那只被拍的抠都扣不下来的蚊子,一口气没松到底,又倒吸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