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只有这个可能。
但林信这一去,所耗费的时间却比她想的要久长得多——林信对于平凉形势的判断,不过是综合各方信息后得出来的,他本人从未涉足当地,就算宫里有什么话问他,也不至于问这么久才对。
她此时再想及太子妃那最后一句话,不由心中一动。
如太子妃这般端方的上位者,每一句言辞,都不会是无的放矢。
直等到寅末,她终于等到了林信回来。
他的脸色就——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当然,平凉证实有灾,他算翻身了,但对百姓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露不出喜色也正常,可他那种表情,又不单单的是沉重,还夹了一些严肃又有一点不情愿似的。
许融迎他到屋里去,问道:“怎么了?”
“平凉知县——”
“我知道,他把平凉知府的脸打了。”许融在炕桌对面坐下,顺手给他倒了盅茶——这么大半天在宫里,肯定是没茶喝的,“两人说辞南辕北辙,我看这个知县的话可信度更高一些。”
林信接过茶盅点头:“圣上也是这么说,内阁猜测,平凉知府恐怕是起先玩忽职守,未曾及时将灾情报上来,后来骑虎难下,不敢说了。”
旱灾是天灾,报上来了,该赈灾赈灾,地方官并不用背老天的锅,要是做得好,政绩突出,说不定还能往上动一动,但延误上报性质就不一样了。
而瞒报,更罪加一等。
“所以平凉知县要以下犯上拆他的台。再嘴硬下去,不只是乌纱帽保不保得住的问题,圣上只怕要把他们砍了给平凉百姓出气。”
就是这个拆台的时间——
“他好像没有必要非得叫人叩宫门罢?”
林信抬眼:“是。”
灾情急是急,但毕竟不是军情,循正常渠道投书通政使司,即便在流转过程里耽误个三五天,与叩宫门的风险比起来,其实是耽误得起的。
平凉知县偏偏要选择后者。
他打了顶头上司的耳光不假,可同时,也给圣上心里添了回堵。
“他是无意还是——?”
林信摇头:“不知道。那吏官只是奉命行事,说知县嘱他以最快的速度将灾情上达天听,阁老们问他平凉现今的情形,他也能说出一些。但问别的,就尽皆茫然了。”
许融想了想:“圣上也召岳翰林进宫了吗?”
林信再度摇头:“没有。”而后他抿了抿唇,不等许融再问,主动说出,“圣上召我去,不是问我平凉灾情,只是令我旁听。”
他表情里的严肃之意重了起来,压过了其他神色,“后来,圣上命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周佥宪为钦差正使,我为副使,出巡平凉。”
他去了这么长时间,加之太子妃那句话,许融已有一点预感,缓缓点头。
但林信话还未完,他的下一句话,就真正令她惊讶了起来:“大臣们告退后,圣上单独留下了我,与我说,我年轻不通政务,赈灾兹事体大,当由周佥宪做主。我到地方上后,只管多听多看,此外,另有秘务。”
“什么?”
林信吐出八个字来:“监视庆王,查他反迹。”
“……”
许融按住了桌面,下意识压低嗓音:“庆王要反?圣上已经得到了线报?”
林信却又摇头:“没有。平凉地方上有监察,也有镇守太监,均未有回报。”
“那为什么——”许融一语未了,已自明白过来,“平凉知府出了岔子,圣上不信任他们。”
平凉知府作为地方官,对辖区内的藩王也负有监管责任的——管其实一般管不了,但监视藩王是否老实,有无谋反迹象,及时回报朝廷,这是起码的功能。
但平凉知府在旱情一事上暴露了他的无能与胆大妄为。
能瞒报旱情,未必不能瞒报别的。
平凉知府如此,其他本地官员也未必靠得住。
“圣上心里,始终没有放下当年的事吧。”许融低声道,“他这个疑心,也许已经存了很久了。”
所以有一点火星,就燎了起来。
与其说因旱情才派人去密查,不如说,是正好借着旱情掩护,将人派过去。
“那你的差事比钦差正使要紧也危险得多了。”许融手指紧张地动了动,“无论庆王是否有反意,你去接近他,后果都很难料。”
说是与虎谋皮也差不多。
但圣命已下,又不可能抗旨。
林信脸沉沉的:“我这一趟是远差,至少得三五个月。”
倒不是实地赈灾需要那么长时间,而是他与周佥宪是要带些赈灾物资去的,又没有水路可走,只能陆路运送,此时已经是四月下旬——还不一定能即刻出发,物资也得等户部筹备,等到平凉,只怕最快也要六月份了。
那时候夏收已过,时间非常紧,算起来,若按林信先前上书的时间来准备,就正正好了。
而后再在平凉当地赈个灾,抓批官,再查个庆王——三五月都是往顺利了估的。
“我这么久不能见你。”林信脸色更沉更冷,与他的抱怨形成鲜明对比。
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