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珑山寺开始,两年间他是容莺与闻人湙之间的旁观者,一直默默无闻地看着二人的各种纠葛,时而还要听从闻人湙的吩咐去照看容莺。
上一次是在平南王府,她一身是血栽倒进在他的怀里。
封慈也分不清,那一刻他到底是因为闻人湙的吩咐,还是为了容莺而如此急切,去找她的途中如此慌乱无神,以至于第一时间没有分清她身上的血是来自于旁人。
可她轻飘飘地落入他怀中,一向善用弩|箭心神沉定的他,也曾有过手抖的时候。
第54章做戏“我将泠泠视作妹妹”
容恪被关押的院子不大,看守的人并不多,似乎未曾将他这样一个潦倒的皇子放在心上。容莺去见他的时候,他的腿伤已好了大半,只剩走动时有一些跛足,并无太大影响。
众人都不认为容恪会伤到容莺,自然不像闻人湙在的时候那样贴身侍候,只有封慈寸步不离,容莺劝了几次,他权当不听见。最后她急得眼眶发红,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学着和你家主子一样,若是封善在,必定比你好说话。”
他不能言语,只能沉默地瞥了她一眼,容莺还当自己失言,封慈要生气了才是,正准备认错,结果他却默默转身,当真离远了些。
容莺立刻拉着容恪与他解释起近日的变故,而容恪更关注北方战局如何。
侍卫们百无聊赖地站着,也听不清楚二人的谈话。
封慈靠在院门处,覆着一层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剑柄,正出神的想着什么。
燕王兵马强盛,又联合外敌一同入侵中原,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平息战乱。河北道已沦陷大半,如今各州郡仍在抵抗,也不知何时这战火会烧到长安城来。
封慈的思绪正飞远,院中争执声响却突然变大,他便直起身,朝屋子靠近了些。
屋中的男子怒声道:“你享着公主的荣华,却转身叛主叛国,为了苟活甘愿在仇敌身下承欢,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休要叫我三哥!”
容莺哭泣道:“这并非我本意,是他逼迫,三哥从小看着我长大,为何也如此想我?”
“果真是舞姬贱妾的女儿,上不得台面,只会学着讨好男人,半点气节尊严也不讲,愧为公主之名!”
封慈神色一凛,拔刀就要进去阻拦,却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紧接着是桌椅的撞击声。他踢门而入的时候,正见到容恪将一支尖利金簪抵在容莺的喉咙上。
她发髻散乱,面上留着泛红的指印,布满了泪痕,慌乱无措地看向封慈。
容恪目光凶狠,怒声道:“放我走,否则我现在就连同她一起杀了,也好过在此处留着丢人现眼,叫世人唾骂!”
容莺惊惶道:“三哥……”
“不许如此叫我!”容恪将金簪抵得又用力了些,她娇嫩的雪肤被刺出红痕。
封慈拔出剑对着容恪,不许他离去。此刻院门前的众人也纷纷围上前,无不是面色慌张。
闻人湙如此重视容莺,却因为他们的一时疏忽让容莺被挟持,谁敢相信往日还彼此珍视的兄妹,一番争执后竟闹得这样难看。
一部分人心有顾虑,仍在怀疑是否是容莺有意为之,然而看到她面颊红肿,和容恪算得上愤怒凶狠的目光,这点怀疑还是被暂时压了下去。闻人湙不在宫中,最能做主的就是眼前的封慈,然而封慈口不能言,大家也不知晓他的意思。
容莺被容恪拽走,金簪始终不曾离开她脖颈半分,封慈沉下面色盯着容恪,没有先动手,其他人也跟着不动。
其中有侍卫问道:“你如何才肯放了公主。”
容恪扫了他们一眼,说道:“不许将此事声张,现在去备上一匹快马,只要我出了城就将她放了。”
“这怎么可能!我看你是异想天开!”
侍卫话音刚落,容恪便将容莺的头发往后扯了一把,尖锐的簪子抵得更深,似乎即将扎破那层薄薄的肌肤。
容莺闷哼一声,泪眼朦胧地看向封慈,看着十分惹人可怜。
封慈握紧剑柄,眸光沉了沉,最终还是将剑放下了。见到他的反应,其余人也多半明白了意思。
容恪若是逃走,他们兴许只是会受罚,一旦容莺出事,在场一个也活不成。孰轻孰重还是要懂得,即便这二人是做戏,他们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侍卫们终究还是按照容恪的意思去做了,封慈将一切安排好,出宫路上也无人敢过问。他们紧随着送容恪离开的车马,而容莺神色狼狈的被挟持着,似乎也吓得不轻。
即便容恪离开长安城,他们依旧有法子将人捉回来,容莺的性命才最是要紧。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城门,容莺抬眸与容恪对视一眼,低声道:“三哥保重。”
容恪握紧了拳头,声音颤抖:“真的不能随我离开?”
容莺极小声地说:“此时将我放下才最好,若我随三哥走,他们便会不死不休地追赶,还望三哥能明白我的苦衷。”
容恪接过缰绳,将容莺一把推向封慈,随即利落地翻身上马,迅速驾马远去。
封慈接住容莺,随即抬弓拉弦,对准了马上的容恪,杀意涌现。
“不要!”容莺突然扑上前,将他的手臂缚住,睁大眼神色慌张。“算我求你,放过他,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会和闻人湙求情,让他不要处罚你们,求你了。”
她说话间,容恪已经远去,只剩远远的一个身影,封慈再有能耐也射不了这么远。已有兵卫追赶上前,但容恪也是战场厮杀多年的将军,甩开几个禁卫并不难。
闻人湙不允许容莺去探望容恪也许是对的,她果真为了容恪什么苦肉计都使得出来,即便演技拙劣,只要她抬起梨花带雨的一张脸,便没有人能不心软。
回宫路上,聆春正在给容莺的伤口上药。戏要做全,容恪不得不心狠,因此下手也是用了力。她半张脸都红肿着,被簪子抵着的地方也破了皮,渗了些血迹。
封慈将药地进来的时候,容莺和他目光对上,颇有些心虚地移开,轻咳两声,小声道:“谢谢你。”
在她压下封慈手中长弓的那一刻,他就确认无误,这两人分明就是在演戏,然而现在也迟了,一切只能等闻人湙回来再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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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道等地已经被燕王与郑开攻陷,陇右道面临匈奴之祸,大周的王朝岌岌可危,四处都不太平,百姓们过着民不聊生的日子,而战乱又迫使各地赋税成倍上涨,甚至北方各州郡赋税涨到了从前的几十倍,各地的望族多为利所动,哪管这世道有洪水滔天。
闻人湙去洛阳,正是为了与几大世家的盟约。周天子躲去扬州,此举自然是寒了不少人的心,他此时站出来抵御燕王与匈奴,能为自己收揽大批的追随者。加之崔家是百年士族,如今虽没落,却依旧在各地都有名望,崔照等人的站队能得到许多人的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