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容莺和聆春都不识路,以至于连到了什么地方也不清楚。聆春想朝着洛交郡走,以免西北处不太平,谁知路上为了躲避流匪,阴差阳错竟到了泾州的地界。
连着赶了两天路,总算遇到了人烟,容莺身心俱疲,怎么也不肯走了,只想找个客栈歇息一阵,置办些行头和干粮再上路。
泾州去年被胡人趁乱攻打,州牧弃城而逃,城内百姓遭殃,好在城中军民自发抵御敌军,为了保护家园拿起农具和自制的兵器,最后竟大败胡人军。
后来关内一带被闻人湙统辖,胡人再无法轻易进犯泾州。
容莺拿着通关鱼符进城后,去成衣铺子买了几件干净衣裳,随后便去客栈住下了。
泾州离京城不算远,城中百姓通官话,交流起来并不困难。聆春和容莺说话的时候,身旁不断有人打量她们。尽管做了些掩饰,仔细看也不难发现她们是女子。
朝楼上走的时候,容莺让店家送了水,她好沐浴一番,而后偷偷瞧了眼方才盯着她们的男子。那男子同样仰起头,朝她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这种目光让她极为不适,脚步不禁加快了些。
聆春换好了衣裳,等容莺洗漱完,便拿了麻布来擦拭她滴水的头发。
容莺察觉到聆春这一路上愈发沉默,问道:“若是累了便先歇息吧,如今走这么远也安全了,你要是改变主意,可以先在泾州安置,等太平些了再去寻你的家人。”
聆春的手上一僵,忙慌张地跪下,说道:“奴婢没有这种心思,公主莫要再说了……”
容莺本来只是好心一说,没想到她反应会这样大,连忙去扶她起来,无奈道:“你跪我做什么,我如今也当你如亲人一般,莫要再自称奴婢了。”
聆春听了这样的话,却突然掩面哭起来,容莺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手忙脚乱地去安慰她。
“奴……我没事,多谢公主厚爱,我只是想家了。”
容莺拍拍她,眉眼微弯着,温柔道:“不用担心,等找到三哥了,我让人护送你回家,届时要留在我身边还是与亲人团聚,都依你的心意。”
她记得聆春家在岭南,有姊妹兄弟共六人,如果聆春想回去嫁人,她也该给聆春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总不好让聆春一辈子为奴为婢干伺候人的事。
洗漱过后,容莺仔细着将门窗关好。白日里盯着她看的男子,似乎在她刚入城的时候便碰见过,如今又在客栈再遇,这样的巧合让她实在无法心安。
半个月以来,容莺遇到了许多生平从未见过的事,无法和从前一般做个娇弱无知的公主,凡是只能靠自己留意。
总算有个正经歇息的地方,大约是劳累久了,聆春一觉睡到天亮,容莺却因为心事重重早就醒了。她换了身藕荷色衣裙,将长发用素簪挽起,给聆春留了字条便出门去了。
她从前还没有来过泾州,看聆春辛苦也不忍吵醒她,索性自己先去购置些路上要用的东西,过两日还要继续赶路。
泾州不如长安繁华,然而街市上也是一片祥和,至少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不用受颠破流离的苦。她在早市里买了热腾腾的蒸饼,正提在手上准备回客栈,突然有个衣衫褴褛的老妪撞到了她,接着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起来。
容莺见她看着可怜,便俯身问道:“老者为何哭泣?”
“饿啊……小姑娘,我要被饿死了……”老妪眼睛一直瞄向她手上的蒸饼,浑浊的眼中积了层泪水在打转儿。“你可怜可怜我,给口吃的吧。”
容莺一路上见过许多问她讨要吃食的人,能给都给了,如今遇到这老妪也没有犹豫,立刻将手里的蒸饼递给了她。然而即便如此,老妪到谢后却迟迟站不起身,似乎是方才摔得厉害了,要容莺搀扶着才勉强能走。
那老妪抬手时袖子滑落,苍老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容莺瞥见这一幕,问道:“老者身上的伤从何处而来?”
那老妪神色闪躲,犹犹豫豫道:“这是撞的,我自己不小心撞出来……”
她不肯说实话,容莺也没有追问的意思,扶着她亦步亦趋地走到巷子里。那巷子七歪八拐,人愈发地少,容莺人不生地不熟的,不敢轻信于人,便松开了那老妪,说道:“我便送到这里,想必你家在不远,应当能自己回去。”
她甫一松手,老妪便慌张地扒住她的手臂。“姑娘别丢了老婆子一个人,可怜可怜我吧……”
她如此哀求,容莺终于意识到不对,撇开她就要走,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老妪大声喊叫让她停下,而后就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像是要来追赶。
容莺回头看了一眼,拔腿便开始奋力地跑。身后追来的男人赫然就是在客栈遇到过的,难怪当日眼神怪异,果真是意图不轨,竟联合了一个老妪来骗她。
容莺再如何跑也比不过熟悉街市的市井男人,很快便被扯住了手臂,半拖半拽地要将她带走。容莺张口呼救,街上人纷纷看过来,男子狞笑两声,冲着看戏的人说:“这是我买来的媳妇,他爹收了钱的,这小娘们还想跑,让各位见笑了。”
听闻此话,本来还想开口呵斥的路人也犹豫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们外人怎么能去随意掺和。
容莺被死死拽着,男人的手臂孔武有力,将她捏得发疼,她还想张口再喊,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男人瞪着她恶狠狠道:“跟我回家!再给我丢人现眼,看我怎么收拾你。”
容莺的相貌让人不注意都难,此刻被一个丑陋凶恶的男人强硬拉着,不免有路人怜悯,却也只敢小声嘀咕,无一人上前帮她脱困。
她奋力去挣脱,被男人拽住头发撕扯。周围聚集的人漠然地看着。她脸都憋红了,因为力量的悬殊而无力抵抗,眼看着自己被朝着深巷脱去,心中绝望如灭顶的潮水,她眼前一阵发黑,泪水汹涌而出。
容莺几乎是拼尽最后的力气,使劲仰起脖子,终于得到喘息,立刻朝着男人的手奋力咬下去。男人痛呼一声,力气松懈的瞬间,容莺挣脱他要跑,没跑出十步就被扯住头发。她的举动似乎惹怒了男子,不顾手上外翻的皮肉,狠手将她朝墙上惯去。
容莺猛地磕在墙上,好在拿手臂稍微挡了一下,没有落得个头破血流的地步,只是肩膀手腕都疼痛难忍,脑子也嗡嗡作响,半晌站不起身子。
正当男人又伸出手要将她拎起来的时候,突然一人喝止住了他的动作,凌冽清正的嗓音此刻当真如救苦救厄的梵音,容莺燃起希望之际,又觉得这人的声音她似乎从何处听到过。
“为何出手伤人?”
“这是我媳妇儿,要打要骂与你有什么干系!”
“无论她是你的妻子还是姐妹,都不容你肆意虐待殴打,大周律法何在?”他站直身子,挡在了容莺身前,一副护着她的姿态。
一番撕扯下,容莺的发丝凌乱的披散着,遮住了大半面容,显然对方没有看见她的脸。
她听着那人为自己据理力争,身子蜷缩起来,因为后怕而微微地发抖,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男子扬手还想去打人,来人报出泾州太守的身份,很快有士兵赶到将匪徒擒住。
处理完这些事,梁歇回头去看地上的女子,发现她正靠着墙小声抽泣,蹲下身想安抚她,问她娘家在何处,若有必要,他可以做主让两人和离。
“你还好吗?”他话未说完,女子泪盈盈地仰起脸,拽住了他的袖子。
“梁歇……”
这样温软的嗓音,上一次唤他的名字已是半年前。他心口忽然一震,微怔地看着这张久违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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