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哗然!
谁能想到,被“污蔑”被“陷害”被流放的秀才李嘉,竟然是因为科举舞弊才引起后面一系列的事,在场的秀才和太学的学生们就算知道临安乡试舞弊之事的,也不是十分清楚在开考前就被赶出考场的李嘉和《杜十娘怒沉负心郎》里的是同一个人。
话本子嘛,大家听听罢了,都以为杜十娘“攀”上的不过是个普通读书人,她给自己脸上抹金才会说人是秀才举人,甚至大部分话本里的男主都能中状元,而事实上由隋唐开科举至今,未婚的状元郎简直屈指可数。
夸张才是传奇。谁能想到跟两个来月前的真人真事联系到一起啊!
结果,他们帮忙伸张正义的,是反派,是个作弊被剥夺功名的骗子,而他们声讨的,是个地地道道十二岁就考中秀才的天才!
别问,问就是脸疼。
特别疼。
孟清溪尴尬得无以言表,下意识地朝身边看了眼,却发现原来站在他身边的身后的“同学”们全都退避三尺以外,用一种看蛇虫鼠蚁般厌恶鄙弃的眼神看着他,甚至一看到他望过去,就立刻扭头做不认识状。
明明,片刻之前,他们还拥护着他要一起进府衙击鼓告状,若能带领众书生告倒章玉郎和杜十娘,借着踩到临安顶流之风,他便能扬名临安,成为儒林名士,哪怕下一科考不好,说不定也能得了某个大人的赏识……
谁能想到,转眼间形势逆转,他成了那个污蔑的人,原告成被告,罪名还是读书人最怕的科举舞弊。
在这一刻,他看着面前俊美如谪仙的方靖远,他脸上明明还挂着微笑,可在他眼里,却变得比地狱阎罗更可怕。就是这个人,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将他从几乎触手可得的名流之地,一巴掌拍入地狱深渊。
“你……”
“我怎么了?”方靖远最看不惯的就算这种人,欺软怕硬,只敢欺负身在贱籍的章玉郎和杜十娘,对上他就立刻挺不直腰了,这会儿被他用李嘉的罪名稍加“连坐”,就已吓得面无人色。
“难不成,你也要告我污蔑你?呵呵,本官所言字字属实,有据可查,而你呢?”
“口空无凭、血口喷人,不过是欺负玉郎和十娘身份低于你。怎么,在本官面前,就不敢叫嚣了吗?”
孟清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明白自己若是不能在此时扳回局面,不但会丢尽颜面,还有可能连功名都要丢了,当即拱手长揖到底,朝着方靖远深深一拜,声色诚挚无比地说道:“都是学生有眼无珠,看错好人,多亏先生提点,才令学生迷途知返,未曾酿成大错。”
接着,他抬头望向方靖远,弓着腰,眼含热泪地说道:“先生大德,学生感激涕零,惟愿拜先生为师,早晚聆讯,学生定洗心革面,谨遵先生教导,以免再误入歧途!”
话音未落,他双膝一曲,干脆利落地朝方靖远跪了下去。
我去!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这人居然说跪就跪?!
身怀现代人记忆的方靖远差点没反应过来,惊得想要后退,哪知这厮无耻到跪下时竟然抱住他的双腿,苦苦哀求,竟将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耳边听到旁人议论纷纷,愈发烦躁起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孟清溪愿拜他为师,也是一心改过啊!”
“是啊,方博士不如就收了他吧!”
“收了他吧!”
方靖远的脸色已经黑到了极点,MMP的,要收你们去收啊,这个无耻之徒最会要挟民意,还倒打一耙,他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收个垃圾来做徒弟,阿璃她不香吗?阿璃?
他刚想到阿璃,就觉得腿上一轻,刚才还死缠着自己的人被一只手抓着后勃颈拎了起来。
岳璃的个子虽然不是很高,但本身力气大,下手又是巧劲,捏着他后颈麻筋让他动弹不得,连四肢都无法伸展开,像只大虾般蜷曲着被她拎在手中,看起来就格外的滑稽。
“敢跟我抢老师?嗯?!”
她的双目一瞪,杀气腾腾,气势散开来别说是正对着她的孟清溪,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跟着吓退了好几步,生怕一不小心殃及自己。
霍千钧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说道:“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啊!武学和太学里多少学生挤破头想拜方博士为师,都得先经过阿璃的拳头,就你一个……酸秀才,单凭一张嘴,就想拜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长得配当方探花的弟子吗?”
“就是!我们太学也有人想拜方探花为师,可连他家门都进不去!”
“嗬,那么可怕吗?小方探花看着人很和蔼啊,还长得那么好看……难道家有恶犬?”
“恶犬倒是没有,他那个徒弟,就站他身边的,拎着孟秀才的,看到没,背上两把金锤,听说是岳云当年用过的,每把重达八十斤!”
“啊——”
四面齐齐响起一片吸气声,再望向岳璃的眼神就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从原本的单纯畏惧,变成了畏惧羡慕嫉妒……恨不起来,没胆。没见孟秀才那么大块头个汉子,被她跟拎小鸡似的拎在手里,连挣扎都挣扎不了,谁还敢上去自讨没趣啊。
而被她护在身后的方靖远摆脱了孟清溪的抱腿术,松了口气不说,有些嫌弃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弄脏了衣衫下摆,没好气地说道:“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收弟子了!想拜师的能打过阿璃再说话!哼!”
他被周围人热烈的视线看得心生厌烦,解决了孟清溪,正准备转身离开去回复赵府尹,还没来得及走出两步去,就有人从后面冲上前来,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地,头顶一张状纸,跪在他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草民要告这孟秀才,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伸冤哪!”
再次被抱腿走不动道的方靖远无语问苍天,他真不是三司的人,也长得不像包黑子,怎么就有人跑来找他喊冤呢?
偏偏抱腿拦路喊冤的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尤其是老头双眼红肿,眼泪鼻涕几乎都快一起抹到他身上了,可就那身子骨,别说岳璃,他抬抬脚都能把人给弄伤了。
方靖远也只能无奈地说道:“这位老丈,你且抬头,往前看,三丈开外就是本府府尹大人,你要喊冤,要告状,得找他才对啊!”
老头儿抬头朝府尹那边看了一眼,却惊惶地连连摇头,“不是这位府君,他们和孟秀才一伙的,要逼死我家女儿啊!”
老妇人也跟着哭诉道:“明明奴家是苦主,告那秀才,官府却偏袒秀才,逼我们嫁女,我女儿受辱不过,宁可一死,要不要嫁给他……求青天大老爷开恩,你能拿下孟秀才,一定能为奴家伸冤啊!”
两人哭喊得虽是含混不清,可方靖远也听出了几分眉目,竟是个在府衙打输了官司的,看到自己“制服”了孟秀才,才会把他当成青天老爷。
他虽然十分同情两位老人,可这状子,他还真是接不得。
一则他身为谏官学官,不得干涉司法,再则人家正官府尹就在背后站着,当人面抢生意的事,最后肯定落得两下不讨好。毕竟这官司到最后还得经过临安府,就算上诉到大理寺和刑部,作为一个普通百姓,得罪了府衙众人,以后的日子也没法过了。
“九郎,你去请赵府君前来,看他肯不肯接这张状子。”
霍千钧应了一声,朝赵世宇那边走去。
赵世宇原本是来看热闹的,以为方靖远就算出去,面对那么多学子闹事也讨不得好,没想到他三言两语就翻盘不说,还把那个刺头孟秀才搞得灰头土脸,不禁心怀大慰,正准备回衙就见霍千钧来请,只听了两句,再看了眼那两位老人,顿时眯起眼来笑了。
“好,本府就接了这状子。既然原告被告都在,就一并带上堂来,本府当堂审案,诸君皆可在堂下旁听。”
方靖远连忙安抚那位老人,道:“老丈请起,既然府君接下你的状子,定然能还你们一个清白。”
老人却苦着脸说道:“上次也是这么说,结果那位府君却自作主张,出钱做媒,要我们把女儿许配给这小人,我们哪里拗得过府君,若非小女宁死不从,今日我等也不敢再来告状。”
方靖远听得稀奇,忍不住问道:“你说的那位府君,不是眼前这位?”
不等老人回话,霍千钧已回来,听得此处,嗤笑一声,“那是自然,平日赵府君哪里有心理案,都是临安府少尹马华马少尹料理府中政务。马少尹素以前朝包龙图为楷模,立志平天下不平之事,洗天下不白之冤案,那案子,十有八九是他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