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门外走进一人,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尹羲见是尹秋来了,于是就把这事说了,尹秀羞道:“羲儿,我不理你了!”
尹秋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三妹这是赶着来看你笑话的,该是从前你取笑了她,她是来报仇的。这个‘仇人’,你就算这会儿避开,之后还是避不开的。”
尹秀嘴皮子利,说:“好歹是监过国的长安长公主,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她肚子只撑个竹伐吧。”
尹羲无赖道:“我那可不是监国,那时咱们还没有立国。再说宰相的肚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该去你的彬哥哥肚子里好好撑船。他被你撑习惯了,将来就当上宰相了。”
尹秋听了也不禁捂着肚子笑,尹秀知道害羞没有用,只好厚起脸皮来了怼二人,反正今年都要嫁,半斤笑八两。
……
整个秋冬季季,新朝皇室繁忙又喜庆,新帝一连嫁了三位公主和两位郡君,人人都在传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些消息也传到了南边的京都,南方一样百废待兴,可是由于去年的杀戮抢掠,让京城笼罩着一层阴云。
赵霆尧也得知了尹羲出嫁的事,她嫁给了献玉玺有功的萧驰风,他是前朝皇裔,被封为“靖王”,奉为国宾。
尹羲本来是他的女人,不知是正妃还是侧妃,他弄不清楚尹羲和顾若兰谁说的是真话。
十二月初一,天气十分寒冷,早晨满地结霜,赵霆尧微服到相国寺,在大雄宝殿上了头柱香。
他少年时见过的空性大师如今也见不着了,他记得那时大师跟他说:他本也是极贵之人,可有一孽缘纠缠,是以吉中带着大凶,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从前不明白,可是事后却觉精准无比。
赵霆尧又到了当初遇上尹羲和顾若兰的客院,走到那棵松树下,望着树出神,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七年前,他遇上尹羲和顾若兰时,只觉顾若兰浑身笼罩着仙气,让人想要一探究竟,尹羲虽然明艳动人,可是太浑蛋了,咄咄逼人。现在他处在回忆中,对顾若兰再无当初的探究欲望和惊为天人,那处处和他做对的人却怎么也忘不掉。
恨与爱一样,让人难忘,他的恨又特别了一点,与别的仇恨不同,既像是被对手打落尘埃的抑郁不得志,又像是原来本该嫁给自己的女人从头到脚鄙视他的不甘,事关一种男人尊严。
赵霆尧径自出神,忽然听到些响动原来从院门中来了一个头发花白、身子削瘦的妇人。这是官家女客斋戒住的院子,相国寺也请了个把附近的村妇时常来打扫。
那妇人低着头扫着地,两人互不打扰,那妇人越扫越靠近他,赵霆尧还只当是身边有树叶或者脏东西。忽然第六感察觉到危机,转过身去就见那妇人手持一把匕首朝他捅来。
赵霆尧连忙擒住她的双腕,她手中的匕首落了地,赵霆尧厉声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那女人忽然哭泣了起来,声音却颇为动听,赵霆尧看她的面容,虽然显得苍老和粗糙许多,但是赵霆尧仍然认出了她来。
“顾若兰?!你没有死?”
这女子正是顾若兰。
顾若兰泪流满面,说:“你当然希望我死了。四郎,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你害得我好苦呀!”
原来她被灌了毒酒,当时虽已气绝,但是之后又恢复了若有若无的气息。宫人把未死的她和宫中别的尸体一起运出城外弃在乱葬岗尸坑里。冰凉的夜雨淋到她脸上、身上时,她就醒了过来,慢慢恢复知觉,等到喝了一些雨水重拾了一些力气后,她就爬出了来不及掩的尸坑。那时的她已度过了最恐惧的时间了,求生的本能让她努力的爬出去。
顾若兰虽然没有死,可是已经失去了原来时不时像是浑身笼罩着仙气一样的光环,她的容貌也没有从前艳光四射,还白了一半头发。如果她这时候有男人,就可以知道她身上也发不出那种香气了。
她靠行乞和为人浆洗为生,度过了半年,实在受不住底层生活,她想起当初空性大师的批言,想求他指点迷津。她到了相国寺,当然见不着他,空性大师远游去了,但是找到一个女客院的洒扫工作,她也有一个暂时容身的地方。
赵霆尧松开了顾若兰,冷冷道:“我到今日地步,只怪我当初走错了路,你到今日地步,也是你走错了路。既然没死,好好过日子吧。”
顾若兰呜一声哭出来,看着她心目中的丈夫和情郎,已然说不清是爱还是恨。
顾若兰问道:“四郎,你有没有爱过我?”
赵霆尧被问住了,想了许久,说:“你从前很美,男人很容易爱上你,很疯狂的爱上你。我们之间的情缘过往支撑不了让我还爱着已没有过人美貌的你。”
顾若兰慌张的抚着自己的头发和脸颊,说:“四郎,我只是中毒了,我只要好好调养就会恢复的。我才十九岁,我还很年轻,我只是营养不良。这世上是不是有天山雪莲,可以让我的白发变黑?四郎,我可以换一个身份,我不叫顾若兰,我叫柳馨,你接我进宫吧。”
赵霆尧疑惑:“你来这里究竟想杀我,还是想来当我的妃子?”
顾若兰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发现他微服来相国寺时,她一直跟自己说要报仇,可是潜意识中又想要改变她的生活境况。
顾家没有了,她再没有侯门千金的贵族身份,没有人服侍,吃不饱、穿不暖、寂寞,还要天天干粗活。
她才十九岁呀,怎么能耗在这里呢?赵霆尧几乎是她唯一的机会。
顾若兰说:“我可以帮你对付尹羲和尹翔,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赵霆尧问道:“你有这个能力吗?我正是知道了你告诉我的未来,贸然行动,后来才深陷在尹羲的阳谋之中。可见有时候能预知未来也不见得是好事。”
顾若兰抱着他的胳膊叫道:“四郎,你救救我!你不想杀我,我知道上回那种情况,你是没有办法。现在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没有一个亲人,我只有你了。”
如果是一个国色天香的顾若兰抱着他的胳膊,拿胸去蹭他的手臂,他估计要心猿意马。但是一个花白头发,失了“仙气”“灵气”“媚惑”,皮肤粗糙的女子,他只有一抹同情。
才气和傲骨都是假的,他也无法震撼灵魂,由敬生爱。
赵霆尧取出自己的荷包,取了两锭银子递给她,说:“我害了你,你也害了我,互不相欠。我身上只有这么多,拿着银子自己过日子去吧。”
赵霆尧转身就离开了,背影清冷孤傲,还有两分萧索。
原来少年辉煌的往事并非像樱花一样以灿烂的姿态消亡,而是这么现实:英雄末路,美人白首,帅哥出油,一代又一代的重复。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今天完结,但是怕太过虎头蛇尾,明天再写个三到六千字,写完这个故事。觉得有些事还是要交代一下合理的结局。顾若兰这种人一下子死了,可能还是幸运的事。
第54章男亡女疯(单元完)
华朝开元四年,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和内部建设,燕北四十万将士的功勋田都基本收到手了,就算出现个别的意外贪污的事也被尹羲组织的核查组缉拿斩首示众,平了公愤。
三届皇家军校进修后的中下级专业军官补充到部队里,让这支军队成了半近代化的军队。全军上下,士气高昂,大有不改朝换代誓不罢休之势。
因为华朝的书籍由走私商人贩卖或传抄到全国,因为大夏赵霆尧的黑历史太多了,华朝却欣欣向荣,人人都传尹翔文成武德、英明神武。两朝对峙时期,不少人尹羲预料的“诗词作者们”同族后人读过诗集后就对新朝心生向往。比如二驸马辛彬就自信是“辛弃疾”的同宗后人,当时选择偷渡往华朝去参加科考,而不去大夏参加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