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着吴医生点了点头:“真的很抱歉,又给您添麻烦了。”
吴医生似乎也不忍听到他这么说,叹了口气:“每回?让我难办的人又不是你,但最后却总是让你来跟我道歉。”
祝沉吟摇了摇头:“毕竟是我家人总给您添麻烦,我理应向您道歉。这大半年您为?了我爷爷的病尽心尽力,我非常感?激。”
吴医生再?次低叹一声:“小?祝你自己?也是医生,应该最清楚你爷爷的情况。你爷爷刚转院进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说过,现在的治疗方案都只是在维持他的生命。用多好的药物下去也都是治标不治本?,能拖上多一天就是好事儿,情况如果出现恶化?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这是你们作为?家属都要接受的既定事实。”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可是你爸从来都不听啊!”吴医生皱着眉头,“每回?情况出现恶化?,你爸和你婶婶都跟疯了似的。你爸这脾气,现在已经?闹得我们整个?医院人尽皆知了,给我们医院的管理也造成了诸多困扰不便。而?且看到你妈被他那样对待,我也实在是于心不忍,你爷爷的病你妈干什么要遭罪啊……”
祝沉吟似乎不愿再?同外人多谈这件事,对吴医生深深鞠了个?躬:“谢谢您,吴医生。”
高?嘉羡在旁边听到现在,已经?大概知道目前的病房里是个?什么情况了。
她也已经?猜到每次突然给祝沉吟打?来紧急电话的那个?人是谁了。
连身为?外人的吴医生都因为?此刻里面?的状况产生了那么多负面?的情绪,就更别提身为?祝家重要一员的祝沉吟了。
只是,猜想归猜想,当?祝沉吟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到底还是把情况想得偏好了。
只见偌大的病房里,原本?洁白干净的墙壁上,此刻沾染着茶水和水果砸上去的大片湿痕。地上则是一片狼藉——有砸碎的杯子、倒在地上的椅子,还有摔烂的水果,以及乱七八糟扔在地上的包和衣物。
祝文军怒气冲冲地站在病床边,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碎了一半的花瓶,身前的地板上倒着整个?人半趴伏在地上、头发凌乱、额头上还有鲜血在流淌的龚莉。
管芯和祝容融则站在病床的另一边冷眼旁观着。
高?嘉羡看这场景看得近乎目眦尽裂,她二话不说冲到龚莉身边,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龚莉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儿,双眼通红地看着她,哑声唤她:“……羡羡。”
她咬了咬牙,将龚莉扶到整个?房间离祝文军最远的角落,仔细看了看她额头上被花瓶砸出来的口子,忍着火道:“妈,我等会带您去包扎。”
祝沉吟这时冷着脸大步走?到祝文军面?前,一把夺过祝文军手里破碎的花瓶,重重地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祝文军:“爸,疯够了么?”
祝文军本?来就在盛怒之上,一听这话,脸顿时涨得更红了:“你说什么!?”
“我说。”他浑身都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大半夜的,把医院闹得鸡犬不宁,让主治医生和护士轮流过来看你发疯砸东西打?人,你是不是觉得很痛快很有成就感??”
“大半年了。”他冷笑了一声,“每回?爷爷的情况稍有不好,您跟婶婶就恨不得把这家医院都给拆了。”
“噢。”顿了顿,他又说,“也恨不得把我妈活活打?死。”
祝文军怒目圆睁,猛地冲他抬起了手。
“上次您扔花瓶给我盖的勋章还在这。”祝沉吟抬起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左眼下方,“您觉得盖得还不够好看是么?”
他每个?字都不留情面?,饱含讥讽和奚落,祝文军被激得浑身都在发抖。
只是,祝文军并没有错过跟祝沉吟一起进来的高?嘉羡,他这时指了指扶着龚莉的高?嘉羡,对着祝沉吟厉声道:“你带她来这儿干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带她来这儿?”祝沉吟冷眼看着祝文军,“羡羡是我的妻子,理应有知晓一切真相的权利。您既然都愿意让陌生人看到您的精彩表演了,怎么就不能让您的儿媳妇也跟着瞧瞧?”
祝文军“哐啷”一声把旁边唯一一把站着的椅子拍倒在地:“祝沉吟,你是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打?你是吗?你以为?你结了婚,就能跟着那姑娘脱离祝家?我告诉你,只要你一天姓祝,你老子就能把你和你妈都往死里打?。”
祝沉吟还未说话,一直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高?嘉羡这时让龚莉靠在门边,大步走?到了他的身旁。
她扬起下巴,轻蔑地看向祝文军:“我不姓祝,但我今天就站在这儿不走?了,您敢不敢把我也往死里打??”
“我不知道您老得跟山顶洞人似的男尊女卑的思?想为?什么到了21世纪还能驻扎在您的脑海里,那是您的心理精神问题,我管不得。但您家暴打?人,我就得管。”她指了指龚莉,“这是您的结发妻子,勤勤恳恳抚养沉吟,照顾操持家庭几十年。据我看来,爷爷卧病在床,也都是她一个?人起早摸黑地在照顾的吧。”
“爷爷的病情但凡出现恶化?,您就拿她和医院撒气儿,那请问应当?寸步不离照顾老爷子的他的亲儿子您平时在干什么?为?什么所有的错都要让她来背?她是个?和您一样平等的人,凭什么要当?您的出气筒?”
说到这儿,她又转过头看向站在床边的管芯和祝容融:“还有这两位整天过得跟宫廷剧一样奢华却喜欢装穷的可怜人,你们平时又在装什么失踪呢?只要一看有热闹可以凑你们就来得比谁都勤快积极,看着他打?人,你们就恨不得也跟着上去踩两脚?”
管芯和祝容融被她怼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我没说错吧?”她虽然是笑着在说话,但眼底里却没有半点儿笑意,“祝家人除了妈妈和沉吟之外,个?个?吃软怕硬、三观颠倒,良心都被狗吃了。”
这些话,要是放在平时,她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一股脑全部扔出来——祝文军毕竟是祝沉吟的亲生父亲,也是她的公公,更是她从小?就认识的长辈,怎么着面?子功夫都得做全。但当?所有隐隐约约铺陈了那么久的暗线在今天全部串起来的那一刻,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龚莉凭什么要活得如此受尽委屈?她几乎一个?人承担了这个?家所有的粗活累活,甚至都没有得到半点儿感?恩,还要屡次遭受家暴和苛责为?难。
还有祝沉吟。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最希望这个?家能够和平安稳的人,却要反复不断地遭受祝文军给他带来的灾难,甚至还要替祝文军的恶行收拾残局。
他每每接到龚莉给他打?来的求助电话,每每匆匆忙忙赶过来看到这一地的狼藉,每每遭受祝文军暴风一般的发泄时。他该有多么地痛苦和无助?
祝文军听完她的这些话,有一瞬间是差点儿想要对她动手的。
他已经?伸手碰到了柜子上那个?破碎的花瓶。
但是,祝沉吟在他动了那个?念头之前,早就将高?嘉羡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后,眼神如同利剑一般盯着祝文军。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龚莉在门口持续不断发出的小?声的抽泣声。
在这片压抑的哭声中,祝沉吟一字一句地对祝文军说:“您是我的父亲,所以我忍了您那么多年。”
“但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忍了。”
“在您要伤害到我最爱的女孩子之前,我不会再?让您有机会可以靠近她。”
高?嘉羡被他挡在身后,感?觉自己?的整个?胸腔都是发胀的。
“就像羡羡说的,妈妈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她的一生,这是她的善良和仁慈,并不是她欠你和祝家的。她之前一直都不愿意离开?您,始终惦记着结发夫妻的情分,但即便她现在还这么想,我也不会再?同意让您继续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