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寿康宫偏殿的小榻上,霍长君揪着被子,脸色苍白,额角冒着豆大的汗。
脑海中是那夜长春宫的大火,烈火熊熊燃烧,将她包围,也不是完全没想过就此了结的,只是她终究不是自己一个人。
她看着自己亲手点燃的帷帐和沉香木床,火焰在上面跃动,仿佛在向她招手,它说:“你快来啊,你快来啊,我可以带你回家。”
她眼眸失焦,轻抬脚步,缓缓地前进,那大火仿佛在她心口跳跃,呼唤着她与塔们融为一体。
“皇后娘娘!”
身后突然传来连雀急切的呼唤声,霍长君才顿住脚步,然后回神匆匆从火场里跑了出来,终止了这个糊涂的想法。
住进了寿康宫里,最常做的事情便是陪着太后下棋了。
两个人黑子白子交替,下了一下午。
如今霍长君放宽心,敞开胸怀就想做一条咸鱼。每日混吃混喝等死,再也不操心别的事情。于是乎,这一盘盘棋下下来,竟是把太后都下困了。
太后忍不住打了个哈应,然后声音模糊道:“皇后啊,你赖在我这儿也不少时日了吧?”
霍长君一边分拣棋子,一边笑道:“长春宫还在修葺,长君也无处可去,母后,你可不能赶我走。”
太后笑笑,“哀家倒是不赶你,只是你天天在我这儿,这肚子何时才能有孕?”
霍长君的手微顿,然后又恢复如常。
太后不知道她不会有孩子了,便是她再想努力也无济于事,争不过苏怜月已成定局。
她微微扁嘴,故作伤心,道:“长君不过是想多陪陪母后,没想到才这些日子母后便觉得烦了,看来母后从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哄长君的了。”
太后见她撒娇,轻笑着摇头,无奈道:“你啊。”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太后又提及边关之事,叹道:“边关已经败了两仗了,若不是有你父亲在,还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听闻边关之事,霍长君也沉默了,她捏着手中的棋子,不知是该放还是该落,“此次铁帽王有备而来,父亲他……”
太后道:“楚家的铁矿倒是依照计划在开采,只是待新的兵器锻造出来,还要等到明年。”
霍长君缄默不言,父亲还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都未可知。她想起自己给父亲的信,辛亏只是说了些近来安好的废话,不然便是给父亲添乱了。
许是觉得边关局势不明朗,太后不愿多谈,摆了摆手,道:“哀家累了。”
霍长君便识趣地退下了。
晚间风凉,连雀连莺早早地便睡了。
霍长君便弄了两杯小酒,一个人在槐花树下浅酌,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仿佛铺上了一层浅清的银辉,让人洁白耀眼。
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可她如今好啊,宫门一关,便再没有争宠生孩子的那些糟心事,努力无用便不需要再胁迫自己低头求饶;战事又远在边关,她插不上手,也无力插手,急无可急便不急了。
若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她与父亲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能死在战场上那是战士的福气,为国捐躯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霍长君抿一口清酒,面颊绯红,如此看来,她现在算是这宫里最悠闲没有烦恼的人了吧。
耳边突然传来瓦砾破碎的声音。
霍长君微微抬眸,便看见淳安长公主一身黑衣站在眼前,她并不觉得惊讶,只要时日一到,天幕城里却依旧没有人护佑许淮川,长公主便会知道她没有写信提及此事。
以长公主的性子,必然也不会是个愿意吃亏的,找她算账,那也是情理之中。
她轻笑一声,“便是皇姐想见我,夜闯寿康宫也不太合适吧?”
淳安长公主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瞧着不像是普通婢女,反倒像是和她一样的比丘尼,而且这下盘稳得很,像是练家子。
淳安走近,眼波流转,也轻笑道:“你倒是悠闲。”
霍长君挑眉,清风明月有好酒,她当然是潇洒。就是麻烦非要自己找上门,不妙不妙。
她秀眉微蹙,道:“皇姐深夜寻我,是要找我算总账?”
算账她倒是不怕,只是这长公主未免太心急,她都躲到太后宫里了,还这么硬闯,万一惊扰了太后可就不好了。
她端着酒杯指了指她身后的那两个人,微微一笑:“只是,你就带了两个人来,未免太小瞧了我些。”
这……不像是来干架啊……
淳安扯了扯嘴角,开口却是答非所问,道:“你对他当真是爱得极深。”她的眼眸透亮,仿佛极为理解这种感情,甚至还隐隐带着赞许。
霍长君眉心紧拧,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过这阵仗要不是来收拾自己,那是来做什么?她心底突然警觉,今夜的淳安长公主似乎有些怪异,行事说话都神神叨叨的。
她说:“霍长君,倒是我小瞧你了。”
她原以为霍长君在这深宫受尽伤害,会选择和她联盟,没想到霍长君不仅选择了谢行之,还背刺了她一刀,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他毁了我的一切,我又如何能让他好过?”她看着霍长君,面容阴恻恻的,叫霍长君心底隐隐藏着不安,不是吧?真要杀她?
鼻尖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还未等淳安长公主再多言语几句,高墙之上便突然出现一大批侍卫,持箭相对,来得还真是及时,立刻就将几人团团围困了起来。
只见大门“哐”的一声打开,谢行之肩披月色、面容冷漠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李德让和苏怜月。
可淳安长公主却丝毫不见慌张,更没有落网的自觉,反倒是对霍长君抬眸笑得更加诡异:“长君,你要好好记着今日,我送你一份大礼,就当是补上你的新婚贺礼了。”
霍长君眉心紧攒,皱出一抹深痕,谁家新婚贺礼十年后来补?还有这诡异的气氛,瞧着可不像是什么好礼物。
霍长君总觉得淳安长公主像是有什么事情还瞒着她,她胡乱猜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