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造孽啊。
这样的孽障他入十八层地狱都洗不清。
当霍长君看见那封废后诏书的第一眼,便彻底失去了理智。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啊……她已经嘶吼不出来了。
手上紧紧攥着的诏书落了地,那上面不仅是父亲的鲜血,还有她的,混杂在一起,早就看不清楚了。
还是李德让眼尖,立刻让人捡了那东西呈给了谢行之,谢行之原是不屑的,可等他定睛一看,却是愣怔在了原地。
“为什么……你若是想废我大可直接废了我,为什么还要告诉我父亲……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她问过无数遍,她心底的恨彻底将整个大殿淹没,她被仇恨吞噬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谢行之攥着那张废后诏书不自觉地摇头,他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解释不清了。
他只能艰涩道:“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你推了怜月,他们让我废后。我、我当夜来找你,是想听你解释的,可是……”
可是什么?
霍长君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当夜她发现谢行之对自己十年的算计,她与他大吵一架,求他废了自己……她求他废了自己……
他说:“我没想废了你的,我只是气急了才写的。”没成想却成了杀人的利器。
恍惚间,他想起自己当时真的被霍长君气得发昏,才在气头上写了这东西,后来便随手扔在了某处……某处……是和……那些书信放在一起……
他张开唇瓣,想解释……可还有用吗?这诏书确实出自他手。
谢行之还未说话,霍长君却是彻底被自己的愚蠢给逼疯了。
她恨不得自己被谢行之算计一辈子,永远不知道那些事情。为什么她永远聪明得不合时宜,为什么她永远都在祸害自己身边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做那些蠢事,为什么她要说那句话求谢行之废了自己。
“啊——”霍长君疯了,就要朝着那些明晃晃的锋利的刀剑撞去,却是被赵成洲眼疾手快制住了。
侍卫心慌地后退一步,赵成洲上前两步,第一次逾矩抱住了霍长君。
霍长君被人死死桎梏住,她发狂地挣扎,拍打赵成洲。
“放开、放开我……”
她的眼睛都浮肿了,面容麻木了,她恨不得杀了谢行之。
可她更恨不得的是一剑刺死自己。
她浑身颤抖,呼吸痛苦,她接受不了自己才是害死父亲的罪魁祸首这个事实。
她如今才是这世界上最不该活着的人。
这一切因她而起,却不会因她而结束。
她头痛欲裂,心口疼痛难忍。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父亲……”
豆大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她的心口像是有人拿着钢针在杵在旋转,在一下下地扎捅,把她刺得鲜血淋漓,浑身是洞。
赵成洲稳住她,“长君,你冷静!冷静一些!”
他的呼唤对霍长君一点用的没有。
她已然疯魔了,她原以为是自己没看见信没能替父亲搬来救兵害死的父亲,没想到到头来却是父亲因为担心自己才死在了战场上。
她哭得呼吸不过来。
赵成洲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霍长君哭着问,“我为什么这么无能?我为什么总是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我为什么总是害死爱我的人?我是不是个灾星?”
“父亲为什么要救我?他为什么要爱我?他不该爱我的!他就不该生下我!是我!错的是我!没有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吧……”
霍长君彻底疯魔了,她怀疑了自己存在的这大半生,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毫无价值毫无意义。她身上肩负着无数因她而丧生的性命。
难怪父亲在梦里都不想看见她。
她是罪人。
是害死父亲的罪人,是害得父亲死不瞑目的罪人,是霍家军的罪人,是天幕城的罪人,甚至是这大汉的罪人。
她整个人情绪失控,精神崩溃,辨不出真实与虚幻,可一双拳头却砸在赵成洲身上疼痛无比,“嘭嘭”地响声让人灵魂颤抖。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合规矩。
可眼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谢行之看着她,连多看她一眼都是愧疚,手中捏着那张废后诏书,青筋暴起。
终是赵成洲一个手刀砍在了霍长君脖子上,把人砍晕了。
昏迷之前,霍长君想,如果这个世界真的神佛,那他们应该听见她的祷告才是。
他们应该收了她的灵魂,然后放生那些无辜的受牵连的人。她愿意在十八层地狱永受烈焰焚身之苦,为父亲洗清所有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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