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君带着队伍在从盛京行至西北天幕,足足走了有大半个月,眼前是两条小道,一条往北,一条朝西。
从繁华的皇城到荒凉苍茫的大漠,金黄的落日将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时,仿佛笼罩了一层光影,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和自由。
林晨绍拿着烙饼走过来的时候,轻笑一声,“你是多久没见过太阳了?这么高兴?”眼神里带着打趣。
霍长君迎着阳光回头,冲他嫣然一笑,林晨绍愣怔了一瞬,只见她接过烙饼,慨叹道:“我真的很久没见过这样又大又圆的太阳了。”
霍长君对着夕阳吃烙饼,饼又硬又干,可她的心却松快了不少,皇城里的太阳是看起来柔和却毒辣的,而这里的太阳却是直接又热烈的。
大漠的天空看起来格外的高,遥遥望去,夕阳像是一块红色的烙饼挂在了天上,仿佛被烤焦了。
林晨绍看着这样的霍长君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算起来他和霍长君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都是母亲早逝,和自己的老父亲相依为命,活得比狗都糙。
但偏偏小时候他与霍长君是最不对头的,他比霍长君小一岁,年幼的时候发育又慢,军营里尚武,那时候霍长君最是嚣张任性的年纪,才不喜欢和他这样的小豆芽菜一起玩,每天都是在外面疯跑,和别人打架斗殴,还总是被老将军责罚。
这种时候他便是看笑话的最好时机,她又如何能容忍自己被责罚的时候,邻居家的儿子特地来看戏,久而久之,两个人就更不对头了。
不过,林晨绍也不喜欢她,她是军营里的小霸王,谁能惹得起她?更何况还有一个赵成洲天天在她身旁出馊主意,净会欺负人,他才不喜欢跟他们来往呢。
但谁又能想到,小时候不对头的两个人,现在能坐在一起吃烙饼?他确实也恨霍长君,可她身上毕竟流着老将军的血脉,真要恨也恨不起来,到底害死老将军的是燕人,想为老将军报仇就该把那群燕狗从大汉的疆土上赶出去!
林晨绍撤下腰间的酒袋喝了口酒,然后递给霍长君,意思道:“黄沙酿,喝口?”
霍长君眼神艳羡了一下,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喝了。”
这些年,每回喝酒不是和谢行之吵架就是在吵架的路上,就没有过过安宁的日子。喝酒真是误事,她不想再不清醒地过日子了。
她如今最需要的便是清醒的大脑。
她咽下干巴巴的烙饼,然后望着长河落日,分析道:“莫川大峡谷落败后,禄军山趁机攻占了魁首山,周边的小城池早已被横占,最近的北幕城虽然还在我们手中,但只怕留守的将领也守不了多久了。”
燕国提出的北境三城便是以天幕为首的西幕,北幕三城。此三城边界相近,不过间隔短短的一两公里便可互通,屹立在西北大漠之上多年,是大汉对燕国进攻的最有力屏障。
若是给了燕国,只怕往后燕军若是再打大汉的主意,便真的是长驱直入了。
林山河身体不好,旧伤复发,留在了盛京城中,如此对林晨绍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
他便道:“我愿领兵前去北幕城支援。”
霍长君笑了一下,“你,不行。”
“为什么?”林晨绍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不服气道,“霍长君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年纪比我大,官职比我大,你就能自大自负了!你在盛京的这些年消息闭塞,对边关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更何况你的武功有没有荒废还不知道呢,我可是勤勤恳恳练了十几年,别以为你还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打赢我!”
霍长君见他这么激动,扯着他的衣摆让他稍安勿躁坐下来,林晨绍气得嘴都撅起来了,霍长君如今什么都小,就是度量大。后宫里的那些阴私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她如今也能学着去宽慰别人了。
她道:“我不是不让你去,而是你还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
林晨绍半信半疑地坐下来,“真的?”
霍长君点头,她望着落日,淡道:“此次大汉与燕国开战,必然是不死不休。禄军山这人性子最是傲气,比父亲还要强势几分。如今,北境三城是攻下大汉的最关键的一环,若是赢,此后便是燕国的天下,若是输,大汉还有苟延残喘的机会。”
林晨绍听着她说这些,沉默了。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边境危急,他们紧赶慢赶也还是抵不住路上听见一座又一座的小城池被燕国拿下的消息,难民越来越多,流离失所,赤地千里。
他们一路行来,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便是早日赶到边境,能为百姓争取一刻是一刻,所以明知打不赢燕军,明知没有足够锋利的兵刃,也须得扑身上前,用胸膛用鲜血谱写一曲悲壮的哀歌。
他道:“你想我做什么?”
她是主将,将执棋,兵为子,他们有共同的理想和信仰,他甘做她的棋子。
霍长君微微一笑,道:“你我兵分两路,我要你去西幕城。”
“你去北幕?”林晨绍疑问道。
霍长君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尘,看着天边落日最后一丝余晖,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