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开口,林晨绍便道:“不必谢我,是你辛苦了,我……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他的声音略有些低哑,仿佛压抑着愧疚的情绪,若不是他无能,又怎么需要霍长君如此辛苦地去想办法赚钱。
她从前是大汉最高贵的女子,后来也是战场封神的将军,如今却陪着自己窝在这个无名小镇上。比之自己,损失更大的该是她才对。
霍长君摇头,“不辛苦不辛苦。”
她喜欢如今的生活,这里的一切,这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她都喜欢,她满心欢喜,她每日清晨睁开眼都是快乐高兴的。
这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谢行之到底喜欢谁,没有今天明天后天能不能怀上孩子,更没有下一瞬就刺穿自己胸口的刀兵剑刃。
她很欢喜。
她拿出小柜子里的钱,道:“往后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她笑得眼睛都眯缝了,可见是真欢喜,林晨绍终究是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喊了声,“长君啊——”
你怎么那么好呢,分明经受了比这世间大多数人都多的苦难,偏你像极了一棵顽强的小草,风雨过后还能从泥泞中生根发芽。
霍长君也愣了一瞬,两个人眼眸相对,眸光澄澈,下一瞬都匆匆撤开了。
林晨绍自是知晓,以霍长君的性子不能硬来,他低道:“我……情不自禁……”
霍长君却是慌得直道:“天、天气不错……”
外面,天早已暗了,“轰隆”的一声雷响应景落下,“哗啦啦”的暴雨也接踵而至。
霍长君:“……”
然后两人忍不住又对视了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
夜晚,大雨,昏黄的油灯,人影摇晃。这一次,林晨绍就在一旁静静地研磨,偶尔在霍长君不便之时,他还会帮她压住纸张。
午夜幽静,长君低道:“写完这一回便不写了。”
林晨绍磨着磨,低道:“好。”
霍长君抬眸,“你不问为什么吗?”
这一回,林晨绍的手是认认真真地抚上了她柔顺的黑发,“你欢喜最好。”
她的身子不能动怒,不能生气,要欢喜要心情舒畅才好。
可他越是体贴,霍长君就越是心软,她主动解释道:“我写这些原就是为了赚些银钱,补贴家用。如今银钱有了,可这书却太红火了,我怕会生事端。”
她坐在椅子上,林晨绍站在一旁,如此他比她高了不少,需她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眸,可她的瞳孔却是亮晶晶的,恳切道:“林晨绍,我不想回去。”
他心底的弦一瞬间就崩了。
当年他们活过来之后,他便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是不仅是霍长君,他对那个地方那个朝堂也是有恨的。所以,他们在禾木镇一躲就是三年,便是盛传霍家军全员战死,他们也不曾反驳过。
便是他的父亲……恐怕也早就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霍长君垂眸,捏着笔杆的手紧了几分,低道:“若你想回去,不必顾虑我。”
她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可林晨绍却有林叔叔在等着他,她不能那么自私。而且,如今若归,以霍家军的名声,应该算是功臣,想来谢行之应该不会亏待他。
她的心底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不疼可是很难受。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对林晨绍的感情,是旧时死对头,还是同生共死的战友,还是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的最熟悉的人。
她知道,他若想走,她必是没有理由拦的。可她确实没办法陪着林晨绍回去,那个地方留给她的全都是痛苦和伤害,她实在没有办法再回去重忆一遍了。
可下一瞬,她的手却被温凉的手掌包住了。
林晨绍微叹道:“长君,我不回去。”
至少,暂时不会走。
他要思虑的不仅是父亲,还有长君,还有当年那场战争数不尽的谜团。当年,朝堂为何突然反悔放弃天幕城他至今未解,也想不通个中缘由。
可他一个已死之人贸然出现,必会引起轩然大波。若是顺藤摸瓜必然会牵扯出长君,他怕他的任性自私会毁了长君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
那个疯子如今做什么都以长君的名义,谁知他是真疯还是假戏,可长君的身体他如今是万分之一的风险都不愿让她承担。
至于当年的那些荒唐事便再等等吧。
霍长君微微敛眸,手指微蜷,没有挣扎反抗,任由他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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