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踏入燕国地界的那一刻,他们便成了燕国国君的瓮中鳖。铁帽王禄君山有二子一女,当年天幕城之战,父子三人皆死于他和霍长君之手,可没想到他的女儿禄元淑竟成了燕国国君的宠妃。
杀父杀兄之仇,如何敢忘,这些年禄元淑得知他二人还活着之后便一直恨不得将他二人挫骨扬灰,无奈他和霍长君一直躲在无主之地,她寻不到机会报仇。
可没想到他竟是踏入了燕地,一入城不过几日便被燕国的士兵抓住了。
他们是如何与燕国人和禄元淑斡旋的,林晨绍不愿再回想。只记得在他浑身伤痕累累,都快咽气之时,燕国国君终于同意他用大汉地图换他们几人性命。
当空白的图纸摆放在他面前之时,他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悲,喜自己和同伴可以活了,悲他要背叛自己的故土。
有一瞬间他也是愿意的,因为大汉的君主如此昏庸无道,便是将地图给了燕国又如何。这样的人不配做天子,更不配他以命相护。
林晨绍又灌了好几杯酒,到底是没有闹事。
如此这般,这场夜宴还算是平静且顺利地完成了。
霍长君再见到林晨绍的时候,是在第三天的清晨,她好不容易打起些精神,能出去走走,却在御花园撞见了他,身后还跟着翠娘,形影不离。
他换了一身大汉的衣裳,没了燕国皮毛的粗重,倒是显得人有些瘦弱的过分了。
霍长君撞见他的第一眼,便是下意识地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回过神来又想起自己与他也不过偶尔撞见,为何要心虚呢?
他们二人齐齐向霍长君行礼,隔着几棵压雪的梅花树,霍长君与林晨绍遥遥相望,身后都是无关的人员。
林晨绍拱着手,这次他行的是大汉礼仪。
他看着面色苍白的霍长君,心底有千言万语。
他想说,长君,那时我就想回去找你的,可是我不敢,我看着你浑身是血地带我出来,我没有办法辜负你送给我的自由。
他还想说,长君,我想爱你,可你却觉得让我离开、不成为你的负担才是对你最好的,我便不敢归来,哪怕我一千个一万个知道我有多么想陪在你身边。
他还想说,长君,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是一个怎样的牢笼,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回来了,因为它让我有机会回来,长君,我终于有理由可以回来看你了。
最后,他眼底闪烁着水光,张了张嘴,哑声道:“娘娘,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我是否真的叛国了,问我是否真的把地图给他们了,问我是否……真的娶了翠娘?
霍长君眼睫微颤,睫毛上染了湿润,她张了张嘴,想问很多事情可最后却生生将话都吞了回去,化作一句,“你能回来,就很好。”
她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之时想起过这个人,她对他亏欠甚多,爱慕甚多。
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所有人都有资格审判他,唯独她没有。
林晨绍也闭了闭眼,又是一弯腰,眼泪落在雪地里,不见踪影。
“要保重啊。”霍长君深感语言的无力,无尽的担忧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这样浅薄的一句告别。
两人错身而过,就像是陌生人一样,他突然低道:“长君,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然后又一拱手弯腰,行了个体面的大礼,“娘娘珍重。”
人已走远,连雀扶着霍长君在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坐下,她眼角的泪止不住地流。
连雀心有担忧却不敢劝说。
霍长君捏紧了衣袖,她想这可能就是他们此生见的最后一面了。
与此同时,谢行之望着他们离开,手中的拳头紧紧攒住,手臂青筋凸起,放在唇边压抑着那剧烈想咳嗽的痛苦。
他就站在梅林外,从看着他们相遇,到看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行礼,看着他们容颜欢笑,满心欢喜。
他明明知道,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他也知道霍长君不是能越过伦理道德去的人,可是他还是觉得心底的怒火、压抑、委屈和不甘统统交织在一起,无限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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