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敝一族本族的大部分人生活在浮楠山东侧不远处的雪坞里,虽然名为雪坞,却不是因雪得名。因这里遍植梨树,无从考查是何时这里有了第一棵树,开了第一枝花,只是到现在,遍坞花木花开从不过季,结果子的树倒是不多,余下的全是尽情开花,这方花谢那方花繁,一茬接着一茬,当得上末址仙乡盛景的前几名。
因赤敝第三代的小女儿成亲较同龄的晚了许多年,姻缘线一直蒙尘,一度让赤敝的尊长忧心不已,当年甚至还违背末址一贯的风气,特意拜了前君上,求了迟默干脆以君上之权硬撮合一段,免得惹后辈们的笑话。当然好在后来红鸾星终于动了,与锦鲤修成的一位看起来有些呆呆的书生看对了眼。虽然锦鲤修为既成、得有仙身的在末址少之又少,跟赤敝这样的世家之族比起来是逊色不只一两阶,奈何这小女儿竟是打定主意非他不嫁,族内尊长见此也不便拆散。
在末址沉寂前,这小女儿本已经有孕在身,经过万年,竟毫无不适未出异象,依然顺利产下一只通体红彤彤的赤敝鸟,这让族内的尊长们觉得是一个难得的好兆头,因此这满月酒宴办的格外红火热闹,不只是族内仙众,但凡想来瞧一瞧的,均可以得一杯酒喝。
单只是办这样一个酒宴还不能让赤敝的尊长们觉得畅快,许是仍觉得末址的气象不如以前热闹,这小女儿耿奕的孩子才落地,关于满月酒宴怎么办,应该并举一项怎样盛大的其他宴会让末址同乐的事情成了族内每日的议题。既要参与面广,又得显出格调,还要带点什么样的意义最好,赤敝族内热火朝天地讨论,也接受族外其他仙众的好点子,是以,近些时日来浮楠山一片较末址其他的地界都格外热闹。
满月宴前,往来小仙听几位尊长府中洒扫的童子闲聊时提及,尊长们将定好的方案还曾请示了凌师傅,一来,盛事请示凌师傅本是传统,显得对末址尊神尊师的敬重,另一方面,既涉及末址众生还须得君上、凌师傅来定是否能得以执行,因音楠那几日正好在闭关清修,凌师傅便未让其他人去打扰。有传言流出说,尊长在见过凌师傅之后回到族内喜不自胜,只传下来,有一桩甚至比族内添了小娃娃更值得庆贺的事情,须得等在酒宴上宣布。
故而,本就已经足够热闹的雪坞,在满月酒宴这一天,喧嚣声快上抵月宫宝殿了。
因为近日雪坞里,赤敝一族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在忙着准备酒宴上的吃食,故当音楠并着霁欢赶在浓酒半酣之时,将青言小童子送到族内尊长耿颜跟前时,他的一双父母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儿子不见了这几日,有些惭愧。
而令这位站在赤敝鸟一族尖尖上的尊长没有想到的是,一切歪打正着,新君上竟然已经出关又刚好赶上了这一场酒宴,而最最没有想到的是,小次山上那位冰冰冷冷的,从未参加过任何宴饮的姑娘竟然被新君上一道带到了酒宴。幸好因见着铺天盖地的红灯笼,音楠颇为贴心地想着霁欢或许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便只隐了身形且从雪坞看起来不那么热闹的背后进来,直接去到资历最年长的尊长府中,不然,恐这场酒宴的头一天便要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的耳朵给震聋了。
音楠将青言交到他父母手中,还特意叮嘱切莫再偷溜出去喝酒了,说完之后向尊长道过喜便要同霁欢离开。小青言欲开口留住他们,不想被父亲瞪了一眼,便气鼓鼓地趴在母亲怀里眼巴巴地望着霁欢。
耿颜觉得君上和霁欢竟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满月酒宴上,便不可白白操劳一趟,势必喝两盅酒再走。这新生麟儿若是福气这样好自然也是一族的荣光,况待会儿要宣告给来场所有人的事情,若是得两位见证想必也能够凸显其重大,思来半晌开口向音楠和霁欢道出挽留之意。
霁欢确实从没有亲眼看过这样的场合,并不知道在这样盛大的场合里自己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所以当音楠似乎明白她一贯的作风而出言婉拒的时候,霁欢却意外打断了他的话:
“山中清修也是无趣,窖中那些酒我倒是不着急,若音楠你也没有要紧的事,便一同留下来瞧一瞧罢。”
她有时是真的觉得无趣的紧,曾经她的存在游离于天上天下,除了刚出生那些年有一个姐姐偶尔陪陪她外,从来孤身闯荡,到头来终于要自己做主了却又到处都显得拘谨。如今真见着这些欢天喜地的面容,她倒是忽然明白了姐姐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却还是费心选择守护一方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时候,她第一次萌生出原来同无根山名字一样无根的自己,其实是正儿八经属于末址的。那些人怀着直白又真切的愿望想亲眼见一见自己也罢,或是有什么不让自己显得负累的祈求也罢,不过是这块土地上最初的,像那晚看到的月亮一样皎洁的愿望。
她将自己带来的酒送给耿颜当作是自己的见面礼,也算作是送给麟儿满月宴的贺礼,当然她着实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送。
音楠见霁欢脸上默了一阵,灯笼的光火太盛,反而让人有些看不清对方的眼睛,但见此也实实在在被霁欢的作为震惊了一番,面上倒仍是拿捏着君上的架子不动声色,只向着霁欢说道:“本君费力拎过来的两缸子酒,倒是被你送作了人情。”
霁欢不以为意,反问道:“新君上参加宴饮倒是只想送这酒来打发,倒是显得小气。”
耿颜听罢,笑语道:“不妨事不妨事,两位贵客愿留下一聚已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客套辞后,又对霁欢笑道:“若是姑娘不见外,我族这新生的娃娃应也是末址苏醒后第一个出生的娃娃,与姑娘也是有缘分,能否劳姑娘给赐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