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相认(1 / 1)

玄隐剑 钟山隐士 1242 字 1个月前

“主上,好像有人来了。”已近尾声,江朝欢震断她最后一道经脉,缓缓收手,嘱咐道:“你们退下,好好给她医治。”两人领命,迅速离去。只闻来人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朝欢适才耗费太多内力,忙坐下调理内息,不敢轻忽。遽然一道剑光闪过,挟着洪流巨浪般的内力迫来。这霆不暇发,电不及飞的一刻,江朝欢本能地反手横握剑鞘,抵在胸前。锵然一声,内力相激,两人长剑双双脱手,各退三步。看清来人,江朝欢还以为是慕容褒因到底泄露了他的身份,沉声道:“谢夫人夤夜来犯,可是晚辈有所得罪”谢夫人肃然走近,目光死死定在他身上。只见他虽面不改色,但嘴角一道血迹殷然,谢夫人叹了一声:“你重伤之下,我占了些便宜。但以你的年纪,内力已经无出其右。”江朝欢内府气血翻腾,强运内力,又激起旧伤,几乎支撑不住。但大敌当前,他毫不显露,身形巍然,全神戒备。谢夫人凝眉半晌,倏然挺剑揉身而上,江朝欢震剑出鞘,与之缠斗起来。初时谢夫人尚使阮家太行剑术,但数招之后,她横剑一挑,一声清啸,换了套丰神俊逸的剑法。剑锋游走,声若箫吟。剑气纵横,势如凤鸣。每一招,每一式都无比熟悉,镌刻在心底。却又那么陌生,遥远地仿佛前世的回忆。以“雏凤清声”起手,依次“鸿轩凤翥”、“景星麟凤”、“凤管鸾箫”、“山吟泽唱”…连自己都只会前三式,为什么全部七式她皆丝毫不差为什么她要在自己面前使出这套剑法心神剧震,剑影渐渐模糊,江朝欢的头脑中一片纷乱。恍惚之间,手中剑招已经散乱,再无招架之力。不知何时,右臂已中一剑,长剑脱手。谢夫人倒悬剑锋,纵跃而起,正是最后一式“世济其美”。清越的剑招化归沉寂,只剩一片肃杀,谢夫人的剑尖泛起杀意,抵在江朝欢心口。“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江隐,你可认得这凤箫吟”十三年未曾听过的名字,陌生得仿佛不是自己。但谢夫人决绝的语气,分明不是在询问试探。“夫人认错人了。”江朝欢勉强吐出几个字,不敢触及她的目光,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为什么不敢承认因为你不止是江隐,淮水派掌门江玄的儿子。还是顾门之人,对不对”谢夫人厉声喝问。“世济其美,不陨其名。凤箫吟以此式而结,其意在何便要后人继承前代的美德。武功荣耀,权势地位,皆在其次,但立身之本,为人之道,岂容有丝毫差错”“你弃族叛门,委身事敌,可还记得你爹娘,你师兄师姐,淮水派满门,是如何死于顾门之手”“你自甘堕落,陷入邪魔外道,可对得起你爹娘,对得起淮水派的一百三十三口”“你认贼作父,残害正道,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死后更有什么资格见你江氏列祖列宗”“你罔顾伦常,全无心肝,忠孝仁义弃如敝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句句诘问皆如利刃,狠狠剜在江朝欢心口,无从辩驳。他不顾谢夫人眼中冲冠眦裂的怒火:“既然夫人这样看我,我无话可说。”怒其不争,谢夫人全然不解:“为什么…就算淮水派覆灭,你爹生前也有很多至交好友,亲朋故旧。就算不来我谢家,你的母族广陵嵇氏,少林派,淮扬帮…,你去投奔哪里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投身顾门,堕入魔道”“为什么”江朝欢冷笑连连,“我爹死后,乾坤二主奉命剿灭余孽,誓约合盟的五大派作鸟兽散,徒留我淮水派孤身御敌。”“淮州死战半月,师兄师姐死伤大半。母亲向平日受爹爹恩惠的淮扬帮求救,却反被出卖,鹤师兄以下,全被害死。只有寥寥数人逃了出来。”“我们西行躲避,嵇闻道却趁夜盗走母亲的包裹,弃我们而去,又留下记号,引顾门追来。”“终于,坤主追上了我们,母亲为免被俘,在碧水峡抱我跳崖。摔落地面的前一刻,母亲向我击了一掌,减缓了下堕之势,可她自己,却受反力下行更快…”“自此以后我明白,无人可靠,朱紫难别,我发誓再不相信任何一人。”“既然天下人皆负我,那我就将这一世恩仇,独力终结!”心中郁结无数日夜的话,第一次宣之于口,江朝欢心情激荡之下,又呛出一口鲜血。谢夫人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可怪天道不公,人心叵测。但你真的想将淮水江玄的令名毁于一旦,让他身后蒙羞吗我要你退出顾门,重归正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不会离开顾门,我也不会再做江隐。史书工笔,江玄的儿子早已死了,必不致牵连淮水派名声。”谢夫人满脸失望,摇头嗟叹:“这十三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寻你。因为未曾找到你娘和你的尸体,我总怀有一丝幻想,希望你们还活着,希望你和你爹一样,成为正道楷模,济世豪侠。”“昔日水龙吟与凤箫吟一见如故,八拜结义。北刀南剑,名动江湖。那年你爹游经临安,曾来我府中小住。两人日日切磋,我也醉心剑法,在旁看得心痒。但我非淮水派弟子,你爹便将凤箫吟从头到尾口述了一遍,又一连七日演示给我看。其胸襟之广,素所未见。”“我遵守江湖规矩,别派武功只述不作,虽已学会,口诀却渐渐忘了。”“然而,淮水一役,江氏满门覆灭。我便想着,若是你真的还活着,我一定要找到你,教给你凤箫吟,决不能让这绝世剑法就此失传。我没日没夜地回忆,整理,连自己的孩子,府中之事都不管了。待我终于手录下凤箫吟全篇,十几年已经过去。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再找到你了。”谢夫人苦笑一声。“夫人是如何认出我的”隐姓埋名十三年,从未被人看破身份。江朝欢想不明白,为何谢夫人短短几日就认出了他。“直到那天别院之中,乾主向你偷袭,你本能之下,反手横握长剑相抵。这不是凤箫吟的起手式,却是你爹自行改动的进招习惯。他曾说过,是因为他内功渐臻大成,无需以剑刃回应,制敌先机。你爹早已不收亲传弟子,但你是你爹亲自教诲,普天之下,只有你和你爹的手法一模一样。”“看到那一招,我当场愣住。我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活着,还长大成人,武功高强。苍天有眼,教我又遇到了你。”“可是我只惊喜了一瞬,就听到和你一起的女子对乾主叫着:“沈…你疯了。”或许别人没注意到这句话,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分明是相熟之人的语气。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我派人跟踪了你几日。直到你和慕容褒因说的话,我在隔间偷听到了…我还是不愿相信,你会是顾门的人…”“我不知该作何心情,一刻也再忍不了,我只想听到你亲口承认,又怕听到那个答案…”江朝欢生硬地打断她:“夫人心细如发,所言毫无偏差。”朔风如刀,透骨生寒。“但江隐已经死了,现在,世上只有顾门离主江朝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