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年代的人类而言,他们其实很难想象一座百万人以上人口聚集的城市。毕竟纵观古史,那些在古典时代就拥有大量人口的城市无不是一个一个强大帝国的都城,或一片疆域的核心。
它们依靠着源源不断的水运或陆运来支撑自己的运转,日夜不停地吞噬着来自各地的物资,一旦离开了这些,它们的存在就难以维系,但银月城并不需要这些。
他们有着巫术的存在,他们不需要其他地方来供养他们。在这种肆意挥洒的超凡力量下,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哪怕只有一座城,也依然能够自给自足。
“不过我们的人口会越来越多的,得俄,虽然我不是那些‘大人物’,不知道这座城里究竟有多少人,但那绝对是一个我想象不到的数字。”
“我们总有一天会把这里住满,然后不得不走出去——既然注定有这么一天,那为什么不提前一点呢?”
“那既然你每天注定要吃两顿饭,为什么伱不把一天的量都放到一顿去吃?”
清哼一声,得俄小小的刺了一句。在她身前,康尼俄斯只是无所谓的笑笑。
类似的争论他们之间已经有过几次了,但说到底他两人也只是管中窥豹——虽然卡俄斯没有这个成语,但还是有着类似的谚语——他们既不知道这座城里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荒野上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因此康尼俄斯一点也不想为这点小事和得俄吵架。
短暂的交流结束了,两人继续在拥挤的人流中穿梭。时间缓缓流逝,当银月挂在天空正中的位置上,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勉强能看到神殿大门的地方了。
那处修建有神殿的海崖此刻同样人满为患,不过在接近神殿大约百米的地方却宛如存在一道无形的线一般,隔绝了浩大的人潮。康尼俄斯不知道是那位神殿里的‘大人物们用了什么手段,还是人们自发止步了,但他还是更倾向后者一点。
银月城的居民应该没人敢在那里胡来,那些能够呼风唤雨的存在也不大可能在神殿的门口施展自己的力量。
“就这吧,再往前我也没办法了。”
无奈的摊了摊手,康尼俄斯毕竟不是什么强大的战士,他不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往前挤。得俄见此点了点头,她显然也很清楚对方的那点斤两。
“那就这里吧,康尼。教会的经文上写,世间一切生命都会在死后回归主的国度,按照他们生前的能力评判高下。虽然不知道大先知阁下会得到怎样的评价,但想来一定无人能及吧。”
挥了挥拳头,得俄遥望着大门紧闭的神殿。
‘教宗’的本意是指代年长者,值得尊敬者甚至在一些地方就是‘父亲’的意思。所以银月城的教会用这个称呼来形容神在凡间最高的代言者,这也是加诸在诺身上的称号之一。
不过对大多数人而言,他们还是更想叫诺‘大先知’,因为在教会的经文中,是他认出了行走于人间的神明,然后接受神启一路向东,在这星光照耀的地方建起城市。甚至在一些传言中,诺更是于梦中预见了大洪水——这一段倒是因为被他本人否认而没有载入经文中,但是得俄觉得,将来总有一天新修的经文里会加上这一段的。
“无论如何,愿您在主的国度中得享安宁。”
在心中默念,得俄微闭双目。
在她身旁,还有更多的人一样闭目,为这位即将离去的圣者祈福。
……
“咳咳——”
“都坐吧,我不在乎这些,你们也没必要在一个死人面前讲究这些形式。”
宽广的神殿中,和很多年前那样,诺坐在自己的轮椅上面。
说是神殿内,其实这里并不是供奉神灵的所在。这个包裹了整个海崖的建筑群早就不是几百年前的样子了,除了最核心的那一处神殿以外,一座座用途各异的建筑在它的周围拔地而起。
所以在这处往常用来议事的大殿中央,教会的高层正聚集在这里。他们面带悲伤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尽管诺的面容一如往昔可在座的每一个都能感受到那透体而出的腐朽感。
虽然他们大多是神术的使用者,但身体在高浓度圣力常年的冲刷下也具备了某些非凡的特性。对于这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感觉,没人会认不出来。
“不必这么看着我,咳咳,人固有一死,不过的早晚而已。我也不是来看你们为我伤心的,就让我抓紧时间安排一下最后的事情吧。”
说话声中夹杂着咳音,诺笑着环顾四周。
一代人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一个组织腐朽,何况这还是一个神灵显圣的时代。所以他能够自豪的宣称,在座的每一个都是虔诚的信徒,也都有着不凡的能力。哪怕他们意见相左,也都只是为了让银月城的未来更好,让主的信仰得以传播罢了。
不过真正的智者总是会看的更远一点,虽然诺从不觉得自己是智者,也不觉得自己是先知,但以史为鉴,从曾经青铜人类的覆灭身上,他还是学到了很多很多。所以迎着众人的目光,他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句‘遗言’。
“我还有不少想说的……但有一点最重要,那就是自我开始,教会不许有永生的教宗。”
摩挲着轮椅的扶手诺的声音不急不缓。
“生命属于人间,灵魂归于我主。不愿意回归主怀抱的人,自然也不应该成为祂于地上的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