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度的恐慌之下,我拔腿狂奔,朝着出口的方向狂奔。
然而无论跑了多久都像是在原地踏步。原本应该是直线的死胡同,现在就如同成为了头尾相连的莫比乌斯环,我是在这条环的表面徒劳奔走的蚂蚁。
就连左右两边的高墙都出现了无法理解的异变。我尝试通过爬墙离开这条胡同,先不论我本身就没有多少城市攀爬的经验,当我绞尽脑汁拼尽全力爬到比较高的位置时,墙壁的高度居然也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被拔高了。
我只好回到地面上,尝试继续移动前往出口。然而我已经对自己的行动不抱期望了。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积沙成塔。之后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小时,死胡同始终处于恐怖的黑夜,口渴和饥饿逐渐涌现。
又不知道过去多久,或许是一天还是两天,灼烧般的饥渴终于来到了无法忍耐的红线。
分不清率先枯竭的到底是体力还是心气,我终于再也走不动了。长时间的焦虑和恐慌使我的心灵变得非常麻木,就像是一块彻底失去弹性的肉。
而在漫长的麻木之后,我终于崩溃了,在看不见尽头的死胡同里绝望地大声哭泣。
我后悔了。
我憎恨迄今为止的自己。
为什么我要进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为什么我那么不知天高地厚,要去追求什么怪异之物?
曾经那么令我厌烦的生活,那无聊的、波澜不惊的,但是能够保障安全的生活,在此刻的我看来是多么的温暖炫目。
我只想要回到那里去,回到我的家里,回到那张柔软舒适的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把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统统忘记。在那之后,我就会好好工作和生活,再也不会去思考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所以,放过我吧……求求你,让我回去……
我对着不知道从哪里注视着我,也不知道是否有在注视着我的鬼魂下跪磕头,泣不成声。
然而黑暗中没有传回来任何反应,我的心灵被绝望所吞没。或许,我就要在这里死去,失去一切的体面和尊严,就像是一头饿死的动物一样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
不幸中的万幸,到头来,我还是没有死在那里。
我由于饥饿而陷入了昏迷,然后被人唤醒了。
原来就在我昏迷期间,有新的来客进入了这条死胡同。这个来客亲手消灭了盘踞在胡同之中的恶灵。我也因此而稀里糊涂地得救了。
那个人在救下我之后询问我此前的经历。我心力交瘁,却还是强撑身体,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他。
勉强自己说完之后,我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无常。”他回答。
“无常……这是你的名字?”
“不,无常是我的身份。在罗山,负责在前线处理怪异的猎魔人,被称呼为‘无常’。”他的态度相当友好。
罗山、猎魔人、无常……我的脑子还没有脱离噩梦,以至于难以消化这些概念。
忽然,我想起了与自己一起进入死胡同的几个朋友,向眼前的“无常”询问是否有看到他们。
“我没有看到他们,肯定是全部被吞噬了。”他说,“活下来的就只有你。估计是你在恶灵的吞噬顺序里正好被放在了最后一位,这才侥幸生还。”
“只有……我一个人……”恐惧像是反涌的胃酸一样令我颤抖不已,“你……你是怎么消灭那个鬼的?”
“你问我怎么消灭……就是很正常地找到它,然后斩了一剑而已。”他说,“这次的恶灵本身没什么强大的力量,只是擅长入侵人心并操纵恐慌情绪创造幻境而已。对付你们普通人也就罢了,想要对付我们猎魔人,以它的法力是不可能做到的,我们都是直接免疫的。而就算是普通人遇到了,其实只要把持住内心,就不会为其所害。
“就以你作为例子,只要你在那条死胡同里面没有被恐惧摆布自己的心境,就不会被困住那么长时间;或者只要伱直面死亡也能够坦然视之,将其看作可以接受的一种结果,那种程度的幻术对你也是无效的。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在束手无策的境地里不受恐惧摆布,还是面对死亡也能够坦然视之,那都是连很多猎魔人也做不到的事情,要求你一个普通人做到确实是强人所难……”
闻言,我默默地低下了头。
是的……那不是我的错。
任谁意识到自己会在远离一切的地方独自一人直至死亡,最后都会陷入崩溃。因为人类是社会动物,不可能忍受绝对的孤独和死亡。
离群索居者,不是神明,便是野兽。
被脱去社会外衣的人类都是屈服于本能恐惧的野兽,而我也不过是其中一匹野兽。
无论把谁放到我那个位置上,最后都会变得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