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光头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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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看门人脸上既没有刚刚上班雇主就遇上麻烦的紧张,也看不见“老子当年见多了大风大浪,区区黑道算什么”的轻描淡写。
他只是非常的平静。
阿莱面无表情,眼皮都几乎完全不眨,镇静的像是一汪平滑如镜的深潭。
和阿莱大叔古井无波的眼神对视,莫名就让顾为经感到安心。
“没有冒犯豪哥的意思,但我觉得凡事或许都有例外。”顾为经稳了稳心神,轻声说道:“你有什么事么?”
“好心性,我喜欢。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有这样的胆色混黑道会很有前途的?”
光头惊讶于这个中学生的镇定,轻轻竖了竖大拇指。
“你只是来称赞我的吗?还是继续要劝说我为豪哥做事,这个问题我们不应该讨论过很多次了,如果我什么时候改变主意,我想我会给豪哥打电话的。”顾为经想要快点结束这场谈话。
“别这么紧张,小顾先生,今天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光头摆摆手,“老大担心你和苗同学发生的事情吓到了,影响到了你的绘画状态,所以特意嘱托我来赔礼道歉的。”
“赔礼道歉?”
这个答案确实出乎顾为经的预料。
光头挠了挠后脑勺:“豪哥对你的欣赏让我都有些嫉妒,要不是跟了豪哥这么多年,我简直怀疑你是他的私生子什么的。”
“豪哥说,苗昂温的事情是个意外,希望你安心准备画展就好,他很看好你。既然是赔礼道歉,我还按要求,特意给你带了安神的伴手礼。”
顾为经刚要拒绝,就看见光头打开后背箱,从中拎出了道歉的礼物,那是……一只芒果拼盘和一箱高钙牛奶。
确实是安神的礼物不假。
“豪哥的意思?抱歉,我今天没有带什么好还礼的东西。”
顾为经看着水果和牛奶。
这礼确实不重,可他还是不愿意和豪哥那伙人有啥牵扯。
“还礼就不必了。”
光头似乎真的有些无奈:“小顾先生,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也请你考虑一下我的身份。说句不好听的,我就算是混混不假,可好歹也是黑道上有头有脸的大混混。要是拿一个果盘当恩情要挟别人,这也太丢脸了。”
“请不要推辞,这真的只是礼物,没有其他意思。”
“豪哥既然特地吩咐了要给你去赔礼道歉,所以我就必须要准备一份礼物。如果你想要更贵重的赔礼,那么其实这更好。”
光头笑笑,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
“你看,我来的路上本来还准备了一张缅甸中央银行7500万缅币的支票,但我估计你是不会要的,所以压根刚刚就没拿出来。”
“支票或者水果,选一个吧。”
光头轻声说道:“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小顾先生,请体谅一下我们这些给老大做事的底下人的难处,我也要回去跟豪哥交代。哪怕让我请你喝杯奶茶呢?”
顾为经望着光头手中的那个上面盖着中央银行缩写cbm标志的红色印章的信封,叹了口气。
“真是大方啊。”
如果不是从小的家教,顾为经估计可能早就冲上去抱豪哥的大腿了。
随手抛出的支票的面额,就和Scholastic集团这样的出版巨头付给他第一笔《小王子》的预付款差不多。
这种黑道大佬真的就像是故事里的魔鬼一般,随时在耳边低语,展现给你金银珠宝无边财富构成的美好幻境。
甚至这些财富根本就不是幻觉。
只要你本心稍微有一点点的动摇,听从了魔鬼的许诺,那么这些东西就真的都是你的,代价是要用灵魂和自由来交换。
面对7500万缅币的支票,又多少人能够永远说不?
光头歪着头,期待着想要从顾为经的神情中看到一丝丝的动摇。
只要对方这次收下了看上去“毫无负担”的银行支票,光头下次就有把握让顾为经收下跑车,再下次就可以让他开始给豪哥画一些小尺寸作品……
人就是这样,
就像巴甫洛夫训练他的狗一样,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慢慢的就会形成依赖。
光头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哲学上将这种情况称之为道德滑坡。但光头是从市井中打出来的大混混,他有自己的“街头智慧”。
那些输掉老婆卖器官去赌的人,也全是从几缅币的老虎机开始玩的,那些腐烂发臭往静脉里注射海洛因的隐君子,也都是从第一口低纯度大麻开始抽的。
堕落有一种引力,
会让你慢慢的在泥浆中越缠越深。
连一直像是戴着扑克脸面具的阿莱大叔,都在此时微微皱了皱眉头。
“支票拿走,一声道歉就给我7500万缅币,我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豪哥的好意心领了,我拿不起。”
顾为经在心中笑了笑。
人和人的影响是相互的,他给好运孤儿院带来了改变。
无私的女院长,纯真的小孩子们,要做个好人的阿莱大叔……
这些人也潜移默化的在改变顾为经,让他相信正直是比金钱能带来心中更大的满足。
顾为经摇摇头,并不愿意撕破脸让对方太难堪:“如果你实在难做,就把果盘留下吧。”
阿莱大叔松了一口气。
光头有些失望,但也不强求,他拎着果盘和牛奶,准备去打开伊兰特的后备箱。
“请您放前排吧。”阿莱大叔敲了敲车窗。
他不习惯在贵宾交谈时插话,
所以他在顾为经和光头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安静,光头都把当成了Uber的司机。
光头这才注意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他拉开伊兰特的副驾车门,将果盘丢在脚踏垫上,然后拎起一箱牛奶,光头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兄弟,你是道上混的?狠角色啊,跟哪个大哥的啊。”
光头皱着眉头问道,盯着司机脸上的伤疤。
真正吸引光头注意的,其实不是伤疤,混街面的脸上破相缝过针的人多了去了,光头从来都不在乎。
他觉得这个司机头上隐隐的有一种势。
不仅真的沾过血,还要沾过很多血,才能养出这样的感觉。
从血水中滚出来的人,和正常的人是不一样的,像是怪物隐藏在人的皮肤下面。
他在小二十年前,曾远远的在西河区望见戒备森严的大宅子一个抽烟的老头,只是远远的模糊的一眼。
可那种修罗般的气势,光头就相信,自己看见了是传说中被囚禁在豪宅里的坤沙。
那种感觉,你见过一次,就永远也忘不掉。
真正可怕的人,完全不需要像他一样在脖子上纹上一个佛头表示威严吓唬人,只要人家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你也会开始不自觉的感到敬畏。
这种感觉,光头在修罗般的坤沙身上见过,在总是很温和的豪哥身上见过,在这个沉默的司机身上也隐隐有所感觉。